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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三郎……你大哥……二哥,都……都去了,娘……娘也要去了,你……要孝顺……孝顺你……爹……&rdo;
&ldo;娘,不会的,全真教的道士医术很好,他们会治好你的,儿会出人头地,好好孝顺爹和娘……娘……娘?阿娘?&rdo;
钱三走到破败的家门前,将他娘小心翼翼的从背上放下来,却发现已经没了气息。
&ldo;不!不会的!&rdo;
钱三努力让自己冷静,抱起他娘踢开门奔进屋,放在只铺了干草的床上,对他满脸茫然的爹交代道:&ldo;爹,你在这里看着娘!儿去道观请人……那些道士的医术高超,肯定可以医好娘的!肯定可以……&rdo;
钱三爹看着从屋外一直淌进屋里的血迹,再看看床上双目瞪出,满脸怨恨的老妇人,茫然道:&ldo;老婆子,你这是倒是解脱了,可你好歹闭上眼睛再走啊……听说死不瞑目的人会化作孤魂野鬼,咱们可是有儿奉养的哩……老头子这就来陪你,千万不要先走,去做那孤魂野鬼……&rdo;
约莫一刻钟后,钱三带着一个年轻道士匆匆赶来,还没到门口,就激动的大喊:&ldo;爹,娘有救……&rdo;
钱三连滚带爬的跑进屋,望着那挂在房梁上的草绳顿时呆住,一个&lso;了&rso;字咽在喉头……
慕容云戟离开钱三之后,便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将军府,儿子慕容玄恭和女儿慕容瑶带着家人在中门处翘首以盼,等着他回来一起用晚膳。
儿子和女儿都已成亲,儿媳是代郡大族的嫡次女,女婿则是入赘郎,内外孙共计七人,最年长的已经九岁,三年前开始读《诗》,慕容云戟还专门请了西席传授武艺,立志将孙子都培养成文武双全的俊才。
趁着坐上桌,还没开始动筷的时间,慕容玄恭给慕容瑶使了个眼色,慕容瑶见状问道:&ldo;阿爹,晋阳这回,能够度过此难吗?&rdo;
慕容云戟只有一位妻子,亡妻走得早,后来一直奔波,又因其母柳氏之故,一直都没续弦,而慕容瑶又长得颇为神似柳氏,故很得慕容云戟的喜爱。
&ldo;能与不能,目前还不好说,不过五成机会还是有的。&rdo;
面对家人,慕容云戟决定实话实说,不但给自己儿孙详细讲解了辽东军的布局情况,还讲了自己的应对方略,最后才说:&ldo;倘若为父这回不幸失策……&rdo;
&ldo;以阿爹之才,怎么会失败?不可能的……&rdo;
&ldo;瑶儿,听阿爹把话说完。&rdo;慕容云戟凝重道:&ldo;依天下形势而言,辽东军势必要多线作战,我大燕兵力集中,胜机足有八成以上,但阿那瓌这人靠不住,今个儿还想劝为父放弃晋阳。&rdo;
&ldo;打都不打,就想退回草原?&rdo;慕容玄恭不禁摇头:&ldo;阿那瓌这人,还真靠不住。&rdo;
&ldo;也没指望过他。&rdo;慕容云戟道:&ldo;若重创辽东军,守住晋阳城,重新夺回并州土地轻而易举,中原势力再也无力与我大燕争锋,我慕容氏将长安刘元海一决高下。若守不住晋阳城,败于辽东,我大燕将全军覆灭……&rdo;
慕容玄恭欲言又止:&ldo;阿爹……&rdo;
&ldo;说吧。&rdo;慕容云戟好整以暇,准备听自己儿子对于这一战的想法。
&ldo;辽东军总说,他们是为大义而战!为天下百姓而战!&rdo;慕容玄恭直视自己的父亲:&ldo;那我们呢?是为何而战?&rdo;
&ldo;阿兄,你……&rdo;
慕容瑶惊呼一声,意欲阻止,却见慕容玄恭眼眶泛红,继续说道:&ldo;这几年,大燕和辽东征战不休,阿爹运筹帷幄,故意示弱,退兵集于晋阳,意欲将辽东军引来一网打尽……这些,恭儿都知道,也敬服阿爹之筹谋。&rdo;
&ldo;可是阿爹,我们抛弃祖宗,改换门庭,舍弃姓氏,扶持慕容延登基,勉力扶持这个根本就不应该存在的大燕……&rdo;慕容玄恭悲声道:&ldo;阿爹总说是为了天下,等天下平定,便可还百姓海清河宴……可大燕的军队,根本就不听军令!甚至连阿爹的旧部,都已经染上了柔然、鲜卑人的恶习,走到哪抢到哪,杀到哪……这样的军队,难道真的能够杀出一个太平天下吗?&rdo;
慕容云戟没料想到,自己竟会在决战之前,遭受到来自至亲的质问。
可这些质问,除了在他慕容云戟的心上划出道道伤口之外,又能如何呢?
如果可以,他也不愿意改姓慕容,可谁让他流着慕容家的血呢?
当年东胡劫掠庆朝边境,鲜卑单于在跨马过并州时,见到了柳氏女,被她姿色吸引,遂一晌贪欢,而后弃之。
柳氏女活着回到家族,却因身受玷污而被逐出家门,流落街头以贩卖席草为糊口,生下了他柳云戟……
母族不承认他柳云戟的身份,父族根本就不知道有他的存在,从有记忆以来,所有人都叫他野崽子,吃过无数的苦头,遭受无数讥讽谩骂,如果不是当年跟着燕不凡东征,被鲜卑智者认出来,他永远都不会懂得什么是父爱,更不会懂得如何去爱自己的孩子……
对于慕容云戟而言,鲜卑智者比他的父亲更像父亲,比中原秀士更文雅,比中原博士更满腹经纶,比中原朝臣更壮志凌云……是他理想中的父亲模样。
他在智者身上学会了温柔,得到了亲情,并将这份温柔带给了自己的家人。
他敬奉母亲,爱护妻儿‐‐可他却从来没想过,原来,最反对他的人,竟是他寄托了最大希望的孩子。
祖宗和生命都不能选择,这世界上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时至如今,反对也没有任何意义,即使没有他慕容云戟,大燕与辽东,鲜卑与中原,游牧与农耕‐‐只有你死我活,只有成王败寇。
&ldo;恭儿,中原人是人,鲜卑人也是人,为何中原人就生来得天眷,坐拥沃土千里,撒种成粮?而鲜卑人却餐风露宿,葬身兽腹?&rdo;
&ldo;为父生于中原,长于中原,学了中原的诗,学了中原的礼,但为父身上,流着鲜卑人的血。&rdo;面对至亲的质问,慕容云戟有些无能为力:&ldo;为父并不想屠戮中原人,但也想为鲜卑做点什么,也许等到鲜卑问鼎中原,等到他们杀够了,抢够了,就会与中原人和平共处,他们会娶中原女子为妻,与之传宗接代……若干年后,将再无鲜卑与中原之分,将再也不会有战争,将会共存于这片天下……&rdo;
作者有话要说: 从三国魏晋到南北朝,内乱外战三百多年,杀到后来,纯汉人血统其实已经很稀少了,隋唐时不但很多贵族都有鲜卑血统,连百姓也常与外族通婚……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大概就是慕容云戟所说的‐‐杀出一个太平盛世吧……
只是,这样的太平盛世,未免来得太晚,来得太残酷。
第1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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