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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乒乓球和陈予健（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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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级秋天的时候，班里掀起了乒乓球热。老师们办公室那排房子的后面有两个水泥球台，球台中间横立着一排砖当球网，大课间或放学后男生们就争着跑去打球。球拍都是极简陋的，带有薄薄一层橡胶的球拍就是高级货了，谁用起来都能增加不少信心。大多数人的球拍只有个光板，还有自己用三合板、五合板削成的方形或圆形球拍。

在打球的人里边，陈予健技术最高。他的岁数相对来说已经很大了，比我大三岁；他脸型方正，棱角分明，红红的脸膛，一嘴雪白的钢牙，身高中等（按年龄来说偏矮），体型微胖，肌肉很多。他是个大力士，手指头不长但很粗，拳头攥起来就是个绷蹦硬的小肉球。他平时脾气很好，总是笑呵呵的，偶尔跟人玩闹嗔怒。我原以为他这么大的力气和年龄，打架肯定是没问题的，没想到他其实内心很柔弱，跟人打架时偏“肉”；然而打上僵持战之后又迟迟占不了上风，最后顶多弄个平手回去了。时间一久，班里很多男生都不惧他了。他跟人打架时脸色变化特别明显，原本红黑色的脸，会变得蜡黄乃至发白，连嘴唇都收回了血色，许久才会恢复。

我和他一度成为最好的朋友，他羡慕佩服我的成绩好，我羡慕佩服他的球技和力气。我可以持久不懈地向他讨教球技，而他则不同，一开始还有耐心听我给他讲题，后来渐渐陷于抄袭我的作业。

在课间，很多男生拿乒乓球和球拍到教室后部的墙壁上去练“托球”，就是把球打到墙上，弹回来，再打回去。那时并不知道这样练能提高击球灵活性，只是把它当作一种好玩的事情来做。有时我们比赛，两三个人自成一组，啪啪啪地对着墙“托球”，看谁能不间断地托最多；鼎盛的时候，六七个人同时对着墙打球，教室后部的空间里充满了乒乓球撞墙撞板的声音。有时两组人打着打着还交换了球，忍不住笑起来，眼睛也不忘盯球，手里不敢懈怠，但很多人都会在这时失了球。有时打着打着球会跑到别人的地盘去，再去接球有可能撞到人或干扰了别人打球；对方偶尔会起怨气，大多数时候抱怨一下了事，犯了错的就笑笑说声对不起表示歉意。

陈予健是“托球”的高手，常常打几十个上百个不间断，跟他竞赛的男生们一面惊叹着一面给他制造影响，希望他早点“坏”下来。他这时愈发愿意显示自己的能耐，微笑着、憋着劲就是不让球断掉。有时实在过意不去，他就自己停下来，用手和球拍合力接住球，让给下一个人打。

大约半个月后，从教室后部那块黑板的侧面看，借着光线的反射，能看到黑板上面有无数的小点，这些都是小孩子们“托球”给砸出来的。当墙壁都被占用，实在没地方玩球的人就只用球拍一上一下地“托球”，也可以形成比赛；比较“笨”或者新上手的同学，连这个也弄不了几下。而这个对于陈予健来说，要是没人打扰，要是他不会累，要是不用上课，几乎可以永远地托下去了。

刚开始时，我朝墙“托球”也难托几个，但就是有一股力量吸引着我不断地练习，丝毫不知道气馁和放弃。使我取得突破性进展的是在奶奶家的“托球”练习，那时我见到了奶奶家用来吃饭的圆桌，既光滑又平整，又足够硬，真是个理想的“墙壁”。我搬来在炕上吃饭用的小桌子，当做凳子坐着，与立着的圆桌面仅相距半米，开始了“迷你托球”练习。一开始托不了几个，球总是掉，我就不厌其烦地捡起来重来，练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找到了感觉，能拿捏好击球的节奏了，持续击球的数量大幅提高。技巧关既已突破，接下来能不能打得久就是注意力和谨慎程度的问题了。

后面几天，我更加迷恋这种“迷你托球”玩法，乒乓球弹在桌面和球拍上，发出不同音色的梆梆声，我奶奶有时候被吵得心乱，说道：“小儿哎！歇会吧，你叮咣嘛呀？这动静好烦人啦！”我几乎不在意，继续微笑着打球。我知道奶奶好脾气，既不会打我也不会骂我，也不会呲牙咧嘴地真发脾气，顶多嗔骂我几句，反倒会把我骂笑。

这次练成之后，我很快就成了仅次于陈予健的第二高手了；又假以时日，我能和陈予健比试比试了，偶尔他疏忽的时候，我还能赢他。

我也很羡慕陈予健的力气。他的胳膊很粗壮，他们村的同学都说他干活很多，力气都是干活练出来的。在那时，我们对于干活厉害的同学是充满敬意的，认为能干活是一种荣耀。有一阵班里流行掰手腕，谁都不是陈予健的对手，很多同学用上“一个半”手也不行，所谓一个半，就是在一只手为主力的情况下，另一只手抓住主力手的手腕，帮助它。我向陈予健请教他是怎么变得这么有力气的，他说常喝盐水，把食盐放水里，喝下去。于是有一天，我在家弄了半碗水，放进去半勺盐，一喝，咸得都发苦了，实在喝不下去，最终还是倒掉了。

陈予健的拳头也很硬，这里说的不是他打架很厉害，而是在小孩子们互相撞击拳头时，他不怕疼，却能把别的男生撞得很疼；我们把这种活动叫“杠拳”。在我熟悉的小孩中，要数他的拳头最能杠，所以我们认为他的拳头最硬。我问他怎么练成的，他说：“平时没事就打麦子袋。”麦子袋就是装满麦子的口袋，在我家的堂屋里正好摞着几个，高度也很合适！于是我有事没事就打麦子袋，我爸爸看见了，发闷地说：“嘿，你老和麦子袋较什么劲？练拳头呢？”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此后尽量在别人看不见时才练上几拳；夏天麦收时，看到装好的口袋，也趁机握拳凿上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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