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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第1页)

那天,母亲分了孩子分了狗,时任县委组织部副部长的庞抗美让她的司机为我们合影。我们四对夫妻、四个孩子、四条狗,聚集在西门家大院的杏树下,看起来一团和气,但实际上各怀鬼胎。这张照片被洗印多张,曾经挂在六个家庭的墙上,但现在,大概一张也找不到了。

合影之后,庞抗美和常天红要我们挤他们的车走,我正犹豫着,但合作却以要在娘家住一夜的理由拒绝了。等庞抗美的轿车驶远时,她却抱起孩子和狗,执意要走。任谁劝也不听。那条老母狗从我父亲怀里挣脱出来,眼上蒙着的黑布,松退到脖子上,像一个黑色的项圈。它直冲合作而来,我来不及反应,狗牙已经深深地咬进了她右边的屁股。她惨叫一声,几乎跌倒,但她硬撑着没有跌倒。她还是要走。宝凤跑回去拿药箱给她处理伤口。金龙把我拉到一边,递给我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烟雾笼罩着我们的脸。我看到金龙皱着眉头,卷起上唇,堵住一只鼻孔,让一股浓烟,从另一只鼻孔里喷出来。尽管我见过无数次他抽烟的样子,但这种样子,还是第一次见到。扮完了这个怪相,他深深地看我一眼,用很难分清是同情还是嘲讽的口吻说:&ldo;怎么,过不下去了吗?&rdo;

我不看他那张脸,我看着大门外街道上那两条追逐着的狗,还看着那空旷的广场上一个骑着红色摩托车的人在兜风。在那破败的舞台上,一帮人正在咋咋呼呼地悬挂横幅,横幅上写着&ldo;南国女郎霹雳劲舞&rdo;八个歪歪斜斜的大字。我冷冷地说:&ldo;没有啊,很好啊!&rdo;

&ldo;那就好,&rdo;他说,&ldo;其实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不过,你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女人嘛,就那么回事儿……&rdo;他用左手的拇指捻捻食指和中指,又用双手在双耳上方比画了一个乌纱帽翅的样子,说,&ldo;只要有了这个,她们招之即来。&rdo;

我似乎明白了他的暗示,竭力不去想从前的事。

宝凤搀扶着合作向我走来,我儿子一手抱着狗小四,一手拽着合作的衣角并仰脸看着她的脸。宝凤将一盒狂犬疫苗递给我,说:&ldo;回家放在冰箱里,盒上有详细说明,记住,一定要按时注she,万一……&rdo;

&ldo;谢谢你,宝凤,&rdo;合作道,她用冷冰冰的目光看我一眼,说,&ldo;连狗都嫌我了。&rdo;

吴秋香手持一根棍子,追打那条老狗。老狗钻进窝里,龇着牙,眼睛碧绿,对着秋香发威。

背已驼得很厉害的黄瞳站在杏树下,指着我爹和我娘大骂:&ldo;你们蓝家的人六亲不认,狗也不认亲属!你们赶快把它勒死,不勒死它,我就放火把狗窝烧了。&rdo;

我爹持一把磨秃了的竹扫帚,用力捅进狗窝,老狗发出凄惨的叫声。

我娘颠颠地跑上来,满怀歉意地说:

&ldo;开放他娘啊,真是对不起你了,这老狗,是护它的崽子呢,不是成心咬你的……&rdo;

不顾两家母亲和宝凤、互助的挽留,合作执意要走。金龙抬腕看看手表,说:&ldo;第一班公共汽车已经过去了,第二班还要等两个小时。如果不嫌我的车破,我送你们一趟吧。&rdo;

互助斜他一眼,不跟任何人打招呼,拉着孩子的手,身体倾斜着向村后走去。我们的儿子开放,抱着他的小狗,频频地回头示意。

我爹追上来,与我并肩走着。随着年龄的增长,他那半边蓝脸的颜色已不如年轻时那样鲜明,西斜的阳光照着他的脸,更显出了他的苍老。我看看前边走着的妻子、儿子和狗,站住,说:&ldo;爹,你回去吧。&rdo;

&ldo;嗨,&rdo;爹叹息一声,垂头丧气地说,&ldo;早知道这痣能传给下辈,我当年还不如光棍着好。&rdo;

&ldo;爹,您千万别这么想,&rdo;我说,&ldo;我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光彩的。开放如果抱怨,等大一点就给他做个换皮手术,现在科学这么发达,有办法的。&rdo;

&ldo;金龙和宝凤,毕竟隔了一层,我现在最牵挂的,就是你们家了。&rdo;爹说。

&ldo;爹,放心吧,您自己照顾好自己。&rdo;

&ldo;这三年,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好的日子,&rdo;爹说,&ldo;家里有三千多斤麦子,还有几百斤杂粮,就是三年颗粒不收,也饿不着我和你娘。&rdo;

金龙的吉普车从东边蹦跳着开过来,我说,&ldo;爹,回吧,有了空我就回来看你。&rdo;

&ldo;解放,&rdo;爹停顿了一下,目光盯着地面,悲凉地说,&ldo;你娘对我说过,人生一世,谁跟谁结夫妻,是命中注定的,&rdo;爹又停顿了一下,说,&ldo;你娘让我劝你不要起异心,你娘说,在官场上混事的人,&lso;休了前妻废后程&rso;,这是老辈子的经验,你要往心里去。&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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