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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夫人是十年前便拔了它,将它用来封印子风殿下的记忆?&rdo;玉竹见她点头,不禁叹息,&ldo;这样的牺牲,倒叫我为难。&rdo;
眼前的女子,在他第一次经过这里时便知道她是一只蓝雀妖,一只失了妖力的千年妖。
雀妖的灵力都集中在那只尾羽上,一旦尾羽被拔,便只能做同人类一样寿命短暂、受着生死制约的普通生灵。而她却甘愿,将凝聚了千年修为的翎羽化作一把记忆的锁,锁住那人的不堪过往。
&ldo;我只是一只被养在宫中许多年的孔雀,生活在巨大的笼中,供人观瞻。有一日子风走到百禽园,却将笼门打开,放了满园珍禽。他说:有观禽鸟的时间,不如多想想江山。他见我栖在枝头不肯飞走,忽然抬头一笑:怎么,你想留下来陪我一起设计天下?
于是我便留在了百禽园,不再被锁在笼中,而是自由来去,不受拘束。子风他偶尔来园中走走,却总是满怀心事,眉头深锁。不错,他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可也是个胸怀抱负的人。他不想居人之下,他想与宏帝一争雌雄。
那天他站在城楼上,一挥手万箭齐发,城下万人的首领一柄长缨射向城楼,混乱间,子风被刺中,从高高的城楼上摔落,跌在万千尸海里。便是那一刻,我贴着城墙低低飞过,在夜色里偷偷拾起了他。
然而醒来后,子风总是沉溺在痛苦与梦靥中,他性子有些转变,也忘了许多事,却独独记得那次的屠杀。他恨自己的无情毒辣,常常绝食自裁。那个枭雄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沉默而悲伤的男人。
我决定让他抛弃这份自责,我要让他遗忘,做一个全新的人。于是用翎羽锁了他的记忆。
后来混沌街渐渐繁荣,他便带我到这街上,安静度日。
实际上,这里对我们来说再适合不过,在这里即使再特殊,也只是普通的存在,不惹人注意,日子过得平淡真实。
所以,我请求你,不要取走那只锁,我不希望他记起来。&rdo;
美妇说完,回头看向玉竹,双颊上已泪水涟涟。
孔雀,是最骄傲爱美的珍禽,她却与他守在这寒冷国境,住着简陋的土屋,素颜粗茶,玉竹不得不动容,&ldo;千年造化,最终却只做个凡人,难道不会不甘?&rdo;
绿凤笑起来,&ldo;他死了,只剩我一个人长长久久地活着才是最大的不甘吧,&rdo;她的手不自觉便又抚上微凸的腹部,&ldo;况且现在有了他,我们做最普通的一家人就够了。&rdo;
玉竹莞尔,自己倒了一碗酒,深深吸嗅,点头道,&ldo;好酒。&rdo;然后留下锭金子放在桌上,&ldo;先留下月子钱,夫人的喜酒在下尝过了,也就不再打扰了。&rdo;
绿凤感激地颔首。她知道,只要这人想,莫说是蓝雀翎羽,便是她这只雀妖,他都可以收入袖中。
玉竹走出那间矮屋时并无失望,他知道少爷若在,也一定会如此选择。
即便对自己的目标有着怎样渴切到达的愿望,也不可以,为此将他人的快乐剥夺。
&ldo;玉竹管家,请留步。&rdo;沉沉的一声,从身后传来。玉竹回头,便看到不知何时已从小厨房走到街心的子风,他手里执着一支手掌长短的羽毛,暗深的蓝色,羽尾交汇那一圈如蓝黑的瞳。&ldo;你要的东西,拿去吧。&rdo;他道。
沉稳如玉竹,也还是怔住了。他不禁纳罕,眼前的人究竟有着怎样的隐忍。
&ldo;原来,你从来未曾忘记……&rdo;玉竹感叹。
&ldo;是,即便是这蓝雀翎羽,即便是绿凤每天喂我吃淡化记忆的前尘散,也都无济于事,那夜的场面历历在目,越想忘便越清晰。&rdo;他恨从前的自己,可是,已经永远摆脱不掉了,他冷笑,&ldo;或许,这便是业报。那些怨魂不想让我忘记。索性,就搬到这里陪他们好了,而绿凤是妖,在这里也能过得自在些。&rdo;
&ldo;这样假装忘记,也是件辛苦的事吧。&rdo;玉竹忽然发现,这个男人亦是情种。
&ldo;比起绿凤的付出,我做的又算什么。&rdo;只是假装没有恶梦,假装相信那些药真的是强身健体的补药,假装,他已经变成另一个人……他顿了下,忽然笑得很真诚,&ldo;其实,今天你若强取,我会和你拼杀到底,但没想到你也是性情中人,所以,我甘愿把它送给你。反正,留在我的身体里也不曾起过作用,它也不能再长回绿凤身体。&rdo;
玉竹动容,摆手推辞,&ldo;我答应过夫人,不会取走。何况天下又不止这一只千年蓝雀妖。&rdo;
&ldo;拿走!&rdo;子风强硬地一推,脸上似有怒容。
玉竹领会,这并不是假情假意的客气,而是江湖儿女直白的义气。他的豪气不减,但他不知道,其实不知不觉中自己已从那个绝情暴戾的子风殿下蜕变成另一个人,那潜移默化的力量正是来自那只温婉的蓝雀妖。
空气依旧夹风带雪,玉竹将那支精致的雀羽握在掌心,掌心里似传出绒绒暖意。
子风是怕他将绿凤当作雀妖收降,才瞒着她请了刺客夜袭云来客栈,而他那终年浓密到遮住面貌的胡须,也只是不想让她看清那张脸,而时时想起他狰狞的一面。今日本打算拼死一战,所以剃了须,打算让她最后一眼能看见完完全全的自己。
所有一切,都为对方想得周全。点点滴滴里都是为对方幸福而做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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