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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经察出孙家的这条“蛛丝”,春归也就没有了再去内厨学艺的需要,她又提出需要感谢主家的成全,便亲自做了些刚刚学会的糕点,让主家诸人品尝,给大太太周氏那一份,是由春归亲自送了过去。
所有的嫌疑都是集中在凝思的身上,春归当然还是要从这条脉路察探。
三奶奶受郑氏影响,从来不把周氏放在眼里,慢说侍疾,往常连晨昏定省也找借口推脱,但她一心要与春归交结,好为娘家妹子的将来铺垫,竟也陪随着春归往周氏居处来,当然,三奶奶还有另一层不怀好意。
春归细度周氏的气色,发觉比前几日更加灰败憔悴,说话时有气无力,口唇毫无血色,靠坐着,也时常就会蹙眉,抬手抚胸,显然觉得气闷,她也根本没有胃口品尝春归送来的糕点,强撑着咬了一小口,隔了几十息才能吞咽下去,又缓和了许久,才满面歉意的向春归陪不是:“娘子这么好的心思,我却没有福气消受,都是这病症闹得,当真惭愧得很。”
三奶奶就急着冷嘲热讽:“大太太这回可是心病吧?家里这么多闲言碎语,二太太用了力气也禁止不住,如今,下人们可都相信了,要不是三太太的冤魂不散,怎么偏就是大太太卧病难起,虽然是请了大夫,那些大夫众口一辞都说不妨事,可就是不能痊愈,反而越来越重了。不过要媳妇说,大太太又何必如此忧心呢?三太太毕竟是青楼出身的人,没就没了,老爷总不能为了三太太责罚您,否则要把大伯、二伯置于何地?至多是让莫问道长把冤魂超渡,前事也就一笔勾销了,大太太就放宽心吧,省得多少闹腾。”
这话犹如沾了毒液的箭矢,笔直射中了周氏的胸腔,春归见她好一阵喘息,把面容都憋得铁青,心中不忍,不由自主般的和凝思一齐行动,一个替周氏抚着胸口顺气,一个握了周氏的手低声劝慰,春归但觉这么热的天气,周氏的掌心却冰冰冷冷,她不由微微蹙眉,暗忖着周氏这病症看来当真不轻。
好一阵后,周氏又才缓和,她原本是个怯弱的性情,这回却当真担不起这害命的谤毁,又自来就没有八面张罗的本事,焦急起来,顾不得春归这个外人在场,一边老泪婆娑,一边却是斥令凝思跪下。
反而对三奶奶,倒是没有疾言厉色。
“自打听莫问道长卜断,说是三妹被人害杀,我就问过凝思不知多少次,今天当着你的面前,就让凝思自己说,到底是不是她害了三妹。”
压根就没提凝思是不是受自己的指使。
春归暗忖:这样看来,越发不像周氏为幕后真凶了,因为她根本就不在意流言的指向其实是她,毫无自辩的本能反应,更加关注的,的确像是白氏究竟为自尽,还是被凝思害杀。
要周氏是在伪装,也未免太逼真。
又去打量凝思,只见她眉眼间聚集一股坚决,虽膝跪着,却是昂然的姿态,没有半分心虚畏惧:“奴婢既没有污陷三太太,更没有毒害三太太,当日奴婢的确是亲眼目睹了三太太行为无耻的事,这才上报老爷,奴婢的确因为太太的吩咐,去厨房察看过送给三太太的饮食,却是担心三太太被责罚之后,下人心存慢怠,怎么会在饭菜中落毒?”
周氏因为三奶奶的质疑,是又急又怒几乎丧失理智,倒是这丫鬟还冷静清醒,眼见着有春归这外人在场,把白氏因何受罚用“无耻”两字囫囵带过,没有泄露那件丑闻。
郑氏、三奶奶都说凝思呆笨,但她却有这样的谨慎,又哪里是呆笨的人?春归更信了白氏对凝思的判断。
“你要真做了毒害人命的事,当然不会承认。”三奶奶对凝思的辩解不以为然,冷笑道:“莫问道长可是卜断了,三太太是含冤被杀,自然就是你这检举者先行毁谤,再施毒杀。”
针对三奶奶的断言,“呆笨”丫鬟凝思却凛然不惧,沉着回应:“奴婢与三太太无仇无怨,为何要陷害毒杀?依奴婢看来,说不定是三太太自尽后,有人怨恨是因奴婢检举导致,这才买通了莫问道长登门,演一出戏,迷惑老爷生疑,三太太从前管家十余年,多少仆妇都对三太太唯命是从,也包括了孙家的,孙家的必定也是被那人收买,血口喷人,污陷太太和奴婢。太太若不信奴婢,奴婢这就去求老爷,把孙家的和奴婢一齐送官,奴婢愿意和孙家的对薄公堂。”
凝思说得这样斩钉截铁,引来周氏长叹一声:“三郎媳妇,你可听清了?我对三妹那件事,其实也是半信半疑,质问过凝思多少回,她都一口咬定没说一个字假话,赌咒发誓若是她陷害了三妹,宁肯受天打雷霹,我也想过,凝思自打被我们买进家,在我身边侍候,一直就是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她也的确和三妹没仇没怨的,哪里至于会生出这样的祸心,我是真不知这件事的真假是非了。”
三奶奶怎么肯听信?还待辩驳,春归却怕她把周氏气出个好歹来,连忙提出告辞,拉了三奶奶一同走,途中才道:“看大太太的情状,确然不像指使了凝思害人,说不定凝思那话真有几分道理,姐姐就没想过,真有人因为三太太的过世,怨恨太太和凝思?”
“那也就只有三姑娘了。”三奶奶嗤道:“可三姑娘还未及笄,就有这样的心计和手段,能够买通内外反污太太了?凝思还真能编造,想不到大太太也是这样狠毒,连三太太的女儿也不放过,这罪名儿坐实,纵管老爷心善,三姑娘也别想着好姻缘了,被大太太一举就毁了终生。”
春归也忖度着:凝思反诬孙家的也就罢了,怎么一口咬定是三姑娘的罪过呢?那丫鬟明明深藏不露,从三奶奶的态度上,难道还看不出散布谣言的人是郑氏?她这么做,是否有意维护郑氏呢?可郑氏一来的确不像如此心机缜密的人,再者也缺乏了毒害白氏的动机。
又听三奶奶的话,倒是为三姑娘分辩,咬定真凶就是周氏和凝思,要若真和凝思一党,她就不怕把凝思置之死地后,被招供出来?
郑氏没有要害把柄威胁凝思就犯,假设她是真凶,必然只能重金收买,可凝思再怎么贪财,也得有命消受不是,郑氏哪来的把握凝思宁死忠诚于她?
太矛盾了,真凶不可能是郑氏。
正往外走,春归又瞧见廊庑一角,守着炉火煎药的女子正是娇媚夺目的珍姨娘,她心念一动,便提醒三奶奶:“莫不如套套珍姨娘的口实?”
三奶奶也是眼中一亮:“说来珍姨娘也是住在正院,不离太太左右的人,和凝思,一个是左膀一个是右臂,偏偏这左膀和右臂相互还不对付,说不定呀,真能打听出什么。”
便携了春归一齐过去,见珍姨娘起身行礼,破天荒地伸手扶住了,和她寒喧:“这么热的天儿,那些人都躲懒,连凝思都缩在屋子里头,倒支使着姨娘在这被火熏着,姨娘也太老实,任凭刁奴欺负。”
春归笑而不语,只顾看珍姨娘的神色,却见她生得柔媚的眉眼,此刻却冷凝无情,对三奶奶的疏远与不屑简直一目了然,一张口,语气果然冲辣:“婢妾为太太煎药,是心甘情愿的事,三奶奶不要血口喷人。”
“你!”三奶奶被这一冲,粉面含怒,竟甩手就给了珍姨娘一个耳光。
套话是套不下去了,还废了春归不少言语,和三奶奶一齐恼怨珍姨娘的猖狂。
但到晚间,春归和兰庭讨论剖析案情时,对于珍姨娘的判断却大不一样了。
“我从其余人的口中,再兼迳勿复述王久贵的说法,已知珍姨娘甚有心机且擅长奉迎,今天看她这样对待三奶奶的有意挑拨,越发确定之前的推测。”
“哦?说来听听。”兰庭很捧场。
“郑氏对周氏不敬,这在王家是众所皆知的事,珍姨娘本是因为周氏的建议,才成了王久贵的侍妾,可以说她是周氏的天然阵营,必须与周氏同仇敌忾,今日她听三奶奶这番话,倘若还虚以委蛇,被凝思知道了,必定会在周氏面前挑拨,周氏虽说是个宽仁的主妇,有个弱点,那就是耳根子也软,珍姨娘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只能把三奶奶呛个恼羞成怒,挨一耳光,却绝了后患。”
“分析得很有道理。”兰庭颔首,也发表自己的见解:“可我听辉辉打听的事,颇觉凝思和珍姨娘翻脸的理由,似乎有些牵强和刻意,隐隐预感,仿佛这点极为关键。”
春归却全然没有想到这点,惊奇道:“哦?也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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