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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桐越回味,就越觉得不对劲,她终于发觉自己还是太嫩了点,多少有被权仲白坑了,还要感激他的嫌疑。只是细细想来,又觉得权仲白的每处言语似乎都无可指摘,要说他心机深沉,有意拿榆哥再练练手,这才不着痕迹,多方怂恿榆哥来做这个开颅术,那也可以。可要说他就是个医痴,一心一意只是想治好榆哥,攻克血瘀在脑这个难关,似乎也不是说不通……
她一下又敛回了思绪,见榆哥面上倔强犹存,便不提究竟他算不算病号的事,只道,&ldo;这件事兹事体大,爹人就在定西,派人送信过去,就是一天不到的工夫,你想开颅那也没用,得爹点了头才行。不然,权大夫也不会给你开的。既然你定下了心思,那我回头就写一封信,请沁表哥也好、桂二哥也好,把信送过去,爹就是再忙,这么大的事也得上心不是?要是他许了,我也没二话,要是他不许,那咱们就试试看针灸,吃药……唉,你放宽心吧,家里还少你一口饭吃?你看楠哥、樱娘,哪个像是有大出息的样子,谁也没看小了他们不是?&rdo;
榆哥本来已经渐渐露出无奈之色,似乎也不得不接受开颅术必须先通过父亲的现实,可善桐最后一句话却还是说坏了,他面上倔强之色越浓,硬邦邦地就顶了善桐一句,&ldo;我是嫡子,我、我和他们不一样!&rdo;
善桐急得直跺脚,一句话终于没忍得住,溜出了口。&ldo;你看四叔不也是嫡子‐‐&rdo;
善榆此时反应就一点都不迟钝了,他涨红了脸,剜了妹妹一眼,难得拿出了严厉态度,喝道,&ldo;杨善桐,你胡说什么!&rdo;
他虽然平时和和气气的,但一板起脸来,善桐还真有几分怕他,尤其榆哥从来没有这样疾言厉色过,她吓得垂下头去,也不敢和哥哥犟嘴,耳中听善榆给她强调。&ldo;我不止是嫡子,还是嫡长子,和四叔自然又不一样。这件事,我做主了!只要父亲点头,开颅术咱们就做!信也用不着你写,我来执笔,我找含沁,你别插手!&rdo;
他难得发威,居然连结巴都不结巴了,善桐心知肚明:哥哥这是看穿了自己并不鼓励的态度。先骗自己说了开颅的事,又再借题发挥,不许自己执笔给父亲写信,怕是想要在信中吹嘘一番开颅术,若是父亲掉以轻心,许了开颅,根本母亲连知道都不知道,榆哥这边就躺进帐篷里了……一应行动,他是安排得严密合fèng,现在自己气势已经被压住,反而是哥哥将场面握在手心,要想抢回主导权,则榆哥还占着理,她是闹不起来的。四叔又没主意,恐怕也很难约束住榆哥……
她只好嗫嚅道,&ldo;干嘛这么凶呀,是你的头,又不是我的头,你要开,你开好了!&rdo;
就站起身来,也不管榆哥,自己走向下游方向,榆哥呼喊了两声,问她,&ldo;上哪儿去!一会正经要吃早饭了!&rdo;
善桐停住脚,转身又负气地扮了个鬼脸,哼道,&ldo;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我沿着河边走走!&rdo;
她料得榆哥想要尽快定下此事,肯定巴不得自己不在一边,写了信就请含沁投递出去,因此是绝不会追赶上来的。果然榆哥顿了顿,只是瓮声瓮气地喊了一声,&ldo;不许跑远了,一会赶紧回来!&rdo;便拖曳着脚步往军营方向走回去了。善桐又走了几步,便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偷偷张望了几眼,见榆哥已经没入由帐篷组成的城市之中,索性就靠在石上,捧着下巴出起神来。
随着炊烟渐渐升起,军营里也传来军号声,来河边取水的兵士们渐渐更多了,善桐掀起帽子,将面孔捂住大半,因天气冷穿得多,又戴了帽子,谁都看不出来她是个女儿家,自然也无人上来盘问。倒是有几个巡逻的十夫长上前问话,只是善桐毕竟穿着华贵,又抬出桂含春的名号来,并未受到多少刁难。
她所为难的却是另一回事:这件事,究竟是找桂含春帮忙好,还是找桂含沁呢?
或者是平日里毕竟很少和人钩心斗角,榆哥虽然接连出招,严丝合fèng,但毕竟还是把善桐看得小了,她没有和哥哥起正面冲突,但要绕过哥哥,私底下向父亲写一封信说明原委,却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十有八九,可以赶在榆哥前头把信递到。这件事找含沁办、找含春办,也都并不复杂,找含沁,无非就是请他安排递信的时候,先递上自己那一封信,或者就再狠下心昧掉榆哥那一封信,也不是不能。只是恐怕去找含沁的时候遇到榆哥,那兄妹之间势必又要有一场争吵。找桂含春就更简单了,他手底下亲兵那样多,就随手派一个出去,以桂二哥为人,料得也不会回绝自己的。
但这件事不能被榆哥知道,自己就只有一个人去找桂含春了,先不说自己不知道他的帐篷在哪,就是知道了,无人作陪这么大剌剌地跑过去,似乎也太有失女儿家的矜持……善桐也说不清自己怎么忽然就胆小起来,开始担心矜持、物议了,但她本能地就觉得:越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越得自己留心,她是西北杨家的女儿,可不能让人看小了去。
是找含春还是含沁?善桐在心底来回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一咬牙,轻声自言自语,&ldo;哥哥这会子还在写信呢……他写字又慢‐‐&rdo;
终究她还是立心去找含沁,因时间着实有限,打定了主意,善桐便不再踌躇,返身向来路回去时,却见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安静下来,取水的人一个都不见了,只有两三个中年男子立在河边说话,见到她从大石后头转出,便都讶异地望了过来。
善桐也不禁一怔,她见那几个人穿着富贵,都披的是一色玄黑的貂裘,料得是军中的大人物,便微微点了点头作为招呼,自行离去。
不想才走了几步,身后便有人喝道,&ldo;还敢走?还不回来!你是谁,无事为何在此逗留!意欲何为!&rdo;
声音虽然不高,但冰冷铁血之意,却是随着这短短一句话,已经尽情喷薄而出,让善桐从脊柱里麻了上来。她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这绝对是个数得着的大人物,而自己虽然不是有心,但躲在近处窥视,似乎有不轨之心,也难怪他要有此一问了。
&ldo;这里是取水的地方,似乎并没有不许人来的禁令。&rdo;她知道自己要是慌张惊惶,恐怕真的要惹来一场无妄之灾,索性便转过身来,和那人针锋相对地讲起了道理。&ldo;我一早无事,走到附近出神,也没触犯军令军规吧?这位大爷,你自己走到这里来和人密斟,不派人清场,又没有一点动静,我哪里知道应该回避?自然难免冒犯,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并请放心,虽然这里空旷,但大人们说话声音不大,我是一句话都没有听到。&rdo;
那中年男子容色冷峻,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中似乎蕴含了无数的威严,听了善桐这一番软中带硬,硬中带软的回话,面上神色更冷,他哼了一声,还未说话时,身边已有一人呵呵笑道。
&ldo;原来是个小姑娘,小姑娘,你是杨家的姑娘吧?&rdo;
他也生了一双丹凤眼,但和头前第一个说话的中年男子相比,这丹凤眼的眼尾没有上挑,甚至还微微有些下垂,就显得人天生似乎没有精神,通俗地说,就是一脸的瞌睡相,非但如此,眼边还有深深的笑纹,看着简直就是一个和气的中年商人,若非身披重裘,裘下还隐隐有冒着寒光的铁甲露出,真要有人误会了他的身份。善桐听他这样一说,又见那人长相和含沁、含春都有相似之处,哪里还不知道此人身份,忙福身道,&ldo;世侄女见过大帅,冒昧叨扰,给大帅添麻烦了!&rdo;
她会这样说,自然是已经明白桂元帅此时开口,有为自己解围的意思。又猜到了桂含春已经将自己一行人过来的事情,禀报给了父亲知道,并能从桂元帅的衣着上判断出她的身份,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但机变尽显,也令得桂元帅有几分吃惊。他又呵呵地笑起来,指着善桐,对身边那中年男人道,&ldo;呵呵,她来得好巧,许兄,这就是那个路遇罗春,竟还能全身而退的小姑娘。听说你们许家也派人在她的村子里驻守来着,可知不知道罗春当时派兵围了他们的村子,还亲口说了,愿用这个小姑娘,换上成千上万的粮食?&rdo;
善桐顿时知道此人便是许凤佳的父亲,平国公许衡了‐‐除了他之外,天底下还有什么人能当得上桂元帅的一声&ldo;许兄&rdo;?
平国公本来看善桐神色,颇有些不善,在知道她的身份之后,更是大有不屑之意,不以为然之色,浓得简直要从脸上泼出来。听桂元帅这样一说,面上倒是一动,定睛细看了善桐几眼,便问她,&ldo;你来这里做什么的?你见过罗春的容脸吗?&rdo;
&ldo;我来陪着我哥哥,找权神医看病的。&rdo;善桐知道这时候不是摆架子和人抬杠的好时机,却是一脸的驯顺,答得也十分顺从详尽,见桂元帅有问,便主动将当时的情景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又道,&ldo;他似乎很是小心,几次出面,都拿黑布缠了头脸,并没有谁见过他的长相。&rdo;
桂元帅和平国公都听得仔细,两个人交换了几个眼色,一时都没有说话,善桐想要退下去,又不敢,正是踌躇时,这两个中年男子身边一直未曾说话的第三个人,忽然开了口,一边解下了蒙面的兜帽,一边问善桐,&ldo;既然如此,这位姑娘,要是他再拿黑布缠了脸,站在你跟前,你能认得出他来吗?&rdo;
善桐却未来得及答话‐‐她已经被此人的容貌,惊艳得欲语忘词。
101、上床
尽管善桐今年不过一十三岁,说起来尚未出阁,应当尽量回避和外男相见。但或许是得益于西北格外粗犷的民风,或许是托赖于她成长的这个动荡的时代,从许凤佳开始,桂家兄弟、卫麒山、权仲白等男眷,都和她有过或者短暂,或者更频繁的来往,更不要说她自己家里的檀哥、榆哥、桂哥也都是容貌出众之辈,还有舅舅家的表哥王时等等,无不是一时之选,但望着眼前此人,她的思绪依然不禁有了短暂的空白,片刻后,才觉得似乎有个声音,在心底声嘶力竭的呼喊‐‐反反复复,却只是一句话。
原来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好看的人!
这是一位年纪介乎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男人,打扮得并不太过出挑,在这样数九寒冬中,善桐自己披了一件里外发烧的火狐大氅,两位元帅却是一色的貂仁裘衣,这都是一等一的好皮货。平国公能容得善桐和他那样对答,恐怕也有善桐身上那件褥子的功劳。可这青年穿的却只是一件青狐氅衣,毛色驳杂不纯,料子也不大名贵,看起来也就是中等人家出身,他像是很怕冷,非但手上笼着厚厚的皮筒子,还带了一顶围帽,密密实实地遮住了大半边脸,因此善桐一直未曾留意到他。这时候一掀帽檐,将整张脸暴露出来,只见肤色如玉,容颜清矍端丽,一双眼睛漆黑明亮,灿若星辰。衬在白玉般的面孔上,已经是说不出的好看,周身更有一种凝聚了千般风流,万种动人风情的气度,仅仅是这一掀帽檐,就已经令善桐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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