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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似是想起什么来,愣了好一会儿,仍是摇头:&ldo;是什么样的掩饰?&rdo;
我笑道:&ldo;臣女刚进宫时,曾听宫里的姐妹说,周贵妃精通剑术,且乐于教授。宫里的姑娘们若是有兴致,都可以随贵妃娘娘学个几招。这个凶手若曾随贵妃习剑,便是在练武时偶尔遇到人,那也没什么。别人都只当是随周贵妃学来的花拳绣腿罢了。因此臣女将徐女史所绘的肖像润色,再绘上宫女的服色和头发,拿去遇乔宫请执事辨认,这位姑姑果然说见过,只是姓甚名谁,却又不知道了。&rdo;
皇后感叹道:&ldo;能查到此处已是不易。&rdo;
我澹然一笑:&ldo;娘娘谬赞。臣女查到此处,几次动念要请旨翻查内宫各处,终是忍了下来。于是回来重新查看案宗。天可怜见,竟然让臣女查到了蛛丝马迹。&rdo;
皇后闭目听得入神:&ldo;什么蛛丝马迹?&rdo;
我笑道:&ldo;臣女重新翻看案宗,发觉当年掖庭属执画像询问各宫执事宫女内监,竟然没有一个说见过凶手的。臣女想,倘若是自己宫里人,总有见到素颜之时,怎会连一丝眼熟都没有?只有一样,这人本来就是一个执事宫女,或者她是那凶手的同谋。臣女在案宗中发现一位清音阁的执事宫女,因脸上生了癣,涂了厚厚的药膏,还不小心用护甲挠伤了,右脸上有好几道血痕,因此见到掖庭属大人的时候是以青纱覆面的。这是乔大人亲自去查的,大人还记得么?&rdo;
乔致想了想,向上道:&ldo;启禀皇后娘娘,的确如此。&rdo;
我微笑道:&ldo;清音阁有个戏台子,如今早就荒废了,因此里面没有执事内监,宫女也少得可怜。没有掌事内监指证她,她又极好地隐藏了自己的容貌,因此乔大人竟没认出她来。&rdo;
乔致擦擦额头上的冷汗道:&ldo;请问朱大人,如何就肯定是她呢?&rdo;
我笑道:&ldo;一来,臣女怀疑她脸上自称是护甲划出来的血痕。女子一向是最爱惜容颜的,鲜有人会忘记拔掉护甲便在自己脸上乱抓,何况是像她这样一位美貌的宫女。徐女史曾说那夜房间里吊鹦哥的钩子因风而起,勾掉了凶手覆面之物。这脸上的血痕,倒很有可能是被那金钩划破的。二来臣女重绘肖像,命人拿着画去清音阁问,总算遇到一位姑姑,说是有七八分像已经自请出宫的执事宫女翟恩仙。&rdo;
皇后笑道:&ldo;她既已出宫,你又是如何寻到她的?&rdo;
我续道:&ldo;回娘娘的话,臣女先去内阜院寻了宫女名册来查看。这翟恩仙是荆州人士,臣女便遣人去京中的荆州行馆打听,却是一无所获。就在臣女要去向皇后娘娘请旨派人去宫外搜寻时,忽见同一日的出宫名册上,还有一位清音阁的宫女。此女名叫张凤仙,乃益州人。于是便请李大人拿了画像去京城西南面的益州行馆打听,谁知竟打听到了。原来张凤仙和翟恩仙要好,出宫后同嫁了益州中尉为妾,替他在京中看房子。如此一番周折,臣女才寻到了真凶。&rdo;
皇后抚掌笑道:&ldo;一举抓到真凶,当真令人大开眼界。&rdo;
我欠身道:&ldo;娘娘谬赞,这都是娘娘福泽深厚,庇佑臣等。&rdo;
皇后道:&ldo;何必自谦?似这等不费朝廷一帑一卒便解决了多年的悬案,别说掖庭属,便是大理寺与刑部也及不上。&rdo;
我恭敬道:&ldo;臣女惶恐。恭请娘娘亲审。&rdo;
皇后笑道:&ldo;不必了。朱大人来审,本宫旁听就好。&rdo;
翟恩仙说起当年在思乔宫行刺和在文澜阁灭口的经过,口气平静如常,仿佛杀人于她来说,是一件极平常的小事。嘉秬死后,她潜伏在宫中近两年,每日照常习武练剑,操持宫务。甚至一年前,周贵妃身边的桓仙姑姑偶然在习剑宫女的阵伍之中见到她,见她姿容不俗,还想要将她调到遇乔宫,却被婉拒了。从此以后,她便很少再跟着贵妃习剑了。
皇后听罢感慨道:&ldo;这女犯其实甚美,如此容貌却甘心居于清音阁十余载,于情不合。若非她苦心孤诣,怎能十数载如一日……究竟是为何?&rdo;
翟恩仙抬起冷戾的秀美脸庞,右颊的伤痕慢慢沁出血珠子。鲜红的一滴,像初点的胭脂,冷艳而诡异。乱发被干涸的血粘作一团,露出几处触目惊心的伤口。她抚一抚鬓发,愤恨的目光如剑芒暴长:&ldo;陆愚卿于军中杀了我的哥哥,我便在宫中杀他的妹妹。甚是公平。&rdo;
皇后一怔:&ldo;原来是为兄复仇。陆将军治军甚严,你哥哥想必是干犯军法,才会被处死。他叫什么名字?&rdo;
翟恩仙道:&ldo;我哥哥叫做刘恩伯。&rdo;
皇后道:&ldo;怎么他姓刘你却姓翟?&rdo;
翟恩仙道:&ldo;哥哥死在军中之时,我才只有十岁。母亲死后我被他人收养,方改姓翟。你也不用攀扯别人,我翟家的爹娘和凤仙妹妹,都不知晓此事。处死我一个便好。&rdo;说罢冷冷一笑,忽然自瞪大的双目中缓缓流下两行血泪,仆地抽搐不已。
皇后骇得面孔苍白,站起拍案道:&ldo;传太医!&rdo;
然而不过片刻,翟恩仙便咽气了。她显然早有预备,事先吞下了毒囊。我连忙带着乔致和李瑞跪下请罪。皇后叹了口气,颤颤巍巍地坐下,无力地摆摆手:&ldo;这不怪你们。她是个杀手,自然有随时赴死的决心。只是主犯已然自尽,这案子还如何审下去呢?&rdo;
乔致道:&ldo;翟恩仙虽已自尽,可她的养父母和随她一道出宫的宫人张凤仙还在,尽可审问他们。且文澜阁韩复多半也脱不了干系,下官已将他拘在掖庭属。&rdo;
皇后问道:&ldo;既已抓捕,可曾问出什么来了么?&rdo;
乔致道:&ldo;臣惭愧。&rdo;
皇后转头问我道:&ldo;朱大人以为呢?&rdo;
我忙道:&ldo;臣女以为,可将翟恩仙的养父母和张凤仙捉拿查问,只是一样,再不可用刑了。&rdo;
乔致道:&ldo;这些刁民,若不用刑,能说实话么?&rdo;
我横了他一眼,不屑道:&ldo;翟恩仙十一岁就进宫了,进宫时掖庭属就查问过她养父母的出身来历,想是清白人家,才能入宫侍奉。如今乔大人又说他们是刁民,那么当初掖庭属又为何挑选入宫?这岂不是当初掖庭属失职所致?&rdo;又向上道,&ldo;滥用刑罚,难免会屈打成招,即便取得供词,也不能取信于天下。汉高祖约法三章,汉文帝蠲除肉刑,皆以宽和为念,不以刑法为重。我太祖祛除前朝的贪狼暴虐,正是为了解天下万民于繁科条律、重典恶刑。翟恩仙的父母知交固然不能逃脱同谋之嫌,但用刑也未必就能查出真相,否则韩复在刑室中已逾一日,为何一无所获?&rdo;
乔致冷笑道:&ldo;依下官看,朱大人是有私心吧。&rdo;
第四十一章骐骥之尾
我屈膝行了一礼,从容道:&ldo;启禀娘娘,若说私心,臣女不敢说没有。此案牵连到臣女的父亲,臣女自是不愿有一日家父也如韩复一般,被打得不成人形。因此臣女几次三番按下去查问韩复的念头,只在案宗上查找线索。若臣女也如乔大人一般,捉拿韩复,动辄用刑,只怕打死了他也查不出什么来,反倒惊了真凶。若翟恩仙得知讯息离了京城远遁他方,又该往何处去寻?&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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