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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律师的故事（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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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师的故事讲完了，旅店主人看了看天。他知道今天是四月的第十八个日子，强壮的五月马上就会来临。在他的前面有一棵树，它的影子和它本身的高度是完全地相等，由此旅店主人在心里推算——根据太阳所处的经度和纬度，再根据今天这个日子在一年中的位置——现在是上午十点不到，离吃饭的时间已经很近了。于是他猛地一下勒住了马，对各位朝圣者说：

“亲爱的朋友们，我想有一件事情很需要提醒大家，现在的时光是上午十点少一刻，不用多久，太阳就要升到最高顶了。为了上帝，为了我们自己，诸位要尽量抓紧时间。”

“记得塞内加[444]曾经说过，时间好比生命，失去了就再也不能补回来。这比黄金还要珍贵的东西，在我们睡着的时候悄悄流走，在我们醒着的时候也决不手软。就像高山上的流水，就像女人的处女膜——你让它倒着流回是不可能的，你让它破了再好一回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一定要珍惜时间，不要在睡梦和不知不觉中让自己腐烂。”

“我说律师先生，根据我们的诺言，你是不是也应该讲一个故事来给大家听？这样既可解了大家一路上来的疲劳，也能尽了你的义务。”律师听了说：“尊敬的哈利·贝利先生，你说得非常对。俗话说，欠债还钱，许下了诺言就要实践。按照我们先前规定的，到现在本该由我来给大家讲个故事，但是，我以我父亲的名誉发誓，我真的很想讲一个故事，只是怕这个故事不大合大家的口味。”

“你们都知道乔叟先生吧，他能用他很粗糙的音节来写出许多美丽的故事，我却没有这个本事。我记得他曾经写过赛伊和奥瑟的故事[445]——那是在他年轻时。还写过卢克丽丝和提斯巴等人的故事。在他的那本《烈女的颂歌》中，他记述了狄多被埃涅阿斯抛弃后的痛苦，也记述了得莫丰、菲丽丝以及她那棵树；还有海伦的眼泪、勒安得耳的死亡、德安尼拉与赫米恩的悲情故事，以及美丽的王后美狄亚是如何帮助伊阿宋取得了金羊毛，最后却遭到丈夫的遗弃——为了报仇，她把自己的儿子先杀死，最后再把自己杀死。”

“这一切的故事包含了一个道理，就是世人应为那些圣洁的女人唱赞歌。至于像卡纳丝那样，爱上自己兄弟的放荡女人，在乔叟的书中你找不到任何一点踪迹。他的书一本又一本，却没有哪一本记述过那位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奸污并摔倒在地的国王安条克斯。”

“罪恶与不贞让人听起来就觉得生气，乔叟怎么会去记下那些事呢。而我，虽然处处都赶不上乔叟，有一点却是和他相同，那就是我决不愿意也去讲一个那样的故事。”

“但是，不讲那样的故事我又讲什么故事呢——在我的脑海中实在想不起来有什么好的、有益的故事可讲。奥维德的女人们为了和缪斯比个高下，被变成了可悲的动物[446]，我决不敢和乔叟有什么比较。既然诸位非要让我讲个什么出来不可，而这也是我所许诺下来的，那么就让我想一想吧。”

律师想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了一席话：

“贫穷可以带给人苦难的处境：饥饿、寒冷，以及心灵的折磨。如果没有钱财来买到生活的必需品，那么这种人除了乞讨，就只能去偷去抢。而他们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还会一边说着：‘愿上帝开开眼，看到人世间的不平。财富分配出了差错，邻人相处没有经过选择。穷人们应该睡上温暖的床铺，富人们应该放在烈火上煎烧——这样他们才能知道什么叫伤心，什么叫痛苦。’”

“其实要我说，聪明人有一句话说得很不错。他们说：人穷了志就短，不仅天天受活罪，就是朋友也会给你翻白眼；这样的日子倒还不如不过，到了阴间也许还能摊上个好运气。所以当心，别让自己活着的时候也落得个如此结果。”

“穷人们享受兄弟对他们的耻笑，富人们却在赌场上掷骰子赚钱。他们的手艺永远高明，他们的骰子永远是停在有钱的一格；即使不这样，靠了武艺他们也能够赚到钱——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在陆地和海上寻找财富，在各国争战的时候敛到金钱？这样的故事当然我不会讲，不过曾有一个商人给我说过另一个事情。”

“要是诸位不嫌弃，我现在就把这个故事讲给大家听吧——但愿它至少能够作为一个小小的点缀，放在乔叟的故事前面，给诸位的旅行添点乐趣。”

——律师的故事正式开始。

古老的叙利亚有这么一批富商，他们的品行高尚而严谨，行为端正而诚实。在他们所经营的丝绸和香料生意上，远的近的人们都愿意和他们交往，并且会把自己最好的货物卖给他们。

这批富商中有几个喜欢到处周游的首领，他们去过许多地方——有时是为了谈生意，有时是为了纯粹观光。但有一个地方他们这许多人却都没有去过，那就是遥远的罗马城。据说那里是一个繁华的国度，人们的穿着、生活很有特色，为了了却自己周游世界的伟大愿望，于是这几位首领就商量着到罗马去走一趟。他们没有派任何的信使到那里联络同行的朋友，就悄悄地上了路。一路上经过了许多的陆地和大海，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在那里，疲惫的商人们什么也没做，先找了一家合众人口味的旅馆住了下来。

这些商人们漫无目的地住在那里，除了到处看看走走，就是听人们说罗马的故事。这其中他们听到最多的一个人物是康斯坦丝，关于她的故事人们百说不厌。她就是现任罗马皇帝的女儿，也就是罗马城高贵的公主。据说她有两个最值得人们称赞的优点，就是美丽和德行。她的容貌是全罗马最最漂亮的，她的行为高贵却不骄横；她的品性谦逊但不谄媚，行事仁慈而不做作；她是全罗马城女人们的楷模，也是她们的一面境子——她的高贵能映照出你的卑下，她的圣洁能对比出你的污秽。她是全罗马人最喜欢的女人，他们整天都在为她祈祷：“愿上帝保佑我们美丽的康斯坦丝，使她不仅是全罗马的公主，也成为全欧洲的女王。”总之，她是他们心中的神。

也许你会觉得我说话有些夸张了点，但我不得不说：“实际上那些叙利亚商人听到的就是这样。”他们在罗马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把所有美丽的地方看过，把所有关于公主的事情听完，才在自己的船上装了满满的货物，返回到家乡。

这些人回到叙利亚后，先是和往常一样工作和生活了一段时间，然后就迎来了国王的召见。这些人原本都是叙利亚国有头有脸的人，因为他们的阅历非常丰富，所以国王经常把他们叫进宫去了解外面世界的情况，包括哪个国家有战争，哪个国王有功德，哪些奇特的地方有奇特事情。这些商人把自己往返罗马途中所看到的和听到的一一说给国王听，其中特别提到了那位美丽的公主，说她既有美丽的容貌又有高尚的德行。国王对一切新鲜的事都表示出浓浓的兴趣，尤其是对康斯坦丝公主的事情。美丽的容貌勾起了他对她的向往，国王在心中发誓今生一定要娶到这位姑娘。

我们都知道，人的生命是由上帝创造的，人们的命运也自然由他来决定。在他那本掌管人间世界的天书上，一切都有定因：何时出生，何时发财或者何时遭噩运，以及人们何时何地会因为什么而死亡。并且，人们死亡的记载总是先于生的记载而出现在那本书上，就像希腊的英雄在他们出生以前已经决定了何时要死亡，底比斯城在建立以前就注定了要成为毁灭战场。每个生命、每个事物都有一个星宿与他们相对，当这个星是亮着的时候，就是他们兴盛的时期，当这个星暗下去的时候，就是他们遭噩运的时期，而当它悄悄隐去或滑落的时候，他们的死亡就降临了。同样，叙利亚国王的命运在天上也有一颗星预示着——他将为爱情而死亡。可惜的是，人们的智力太愚钝，不能看透其中的玄奥，否则许多事情都可以避免。

话说这位国王派人去请来了他最得力的助手宰相，告诉他自己爱上了一个人，今生如若娶不到她，那他的生命也将燃尽。宰相召集了其他大臣一起来商量，大家各抒己见、众说纷纭。有的说国王可以派使节去求亲，有的说国王可以通过战争来订立条约，还有的说如果有魔法师或者耍计谋也能得逞——总归一句话：如果真的危及到了国王的性命，那就一定要把公主娶过来。

可是最大的问题还在后头：罗马是信基督教的王国，而叙利亚则是穆罕默德的子民。没有一个伊斯兰教徒愿意娶一个基督徒为妻，更没有一个基督徒愿把女儿嫁给穆罕默德的信徒。信仰问题是最大的困难，大臣们因为这个事情一筹莫展。最后国王说：“没有爱情我的生命便没有了意义，为了娶到康斯坦丝，我情愿改信基督耶稣。”于是大臣们就开始为国王的婚事奔波劳走：他们先派使节通会了罗马，又选定日子进行了商榷。最后还送去大量的金银珠宝——到底有多少，我也说不清。这些长了基督徒的志气，灭了穆罕默德的威风，却倒也征得了罗马国王的同意。

他派出大量的亲兵护送公主入叙利亚国，那场面宏伟壮观，罗马人至今都记得。街道两旁全站满了王公贵族和大臣，还有千千万万来相送的群众，人们高声欢呼祈祷着，祝愿她一路顺风。康斯坦丝公主从早上凄凄惨惨地起了床，就一直哭个不停，因为此后她将离开自己所有的亲人，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还要和一个自己从未见过也从不了解的人生活一辈子。且不说距离之遥远，她这一生将孤立而过，但就女人们出嫁后的命运，就让她难过——女子一旦为人妇，就要努力恪守清规戒道：不能与男人相嬉戏，更不能违背丈夫的旨意。

康斯坦丝公主上车的时候，对她的父母说：“我伟大的父亲和亲爱的母亲啊，你们生我养我爱护我，论恩情，除了基督外，没有人能比你们的更大，但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嫁给那个野蛮的国度呢？从此，我们将遥遥相望而不可见，我还要忍受一个妇人不幸的命运。如果说这是上帝的旨意——他非要我去受男人的拘束，那你们就为我祈祷吧，祝愿我能平平安安。”说完后，公主开始哭起来，整个罗马城也开始哭起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的哭声比康斯坦丝公主的哭声还要悲惨，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地方人们的哭声比罗马人们的哭声还能震天。当皮洛斯[447]攻进特洛伊，底比斯成为俘虏场，或者汉尼拔[448]三次大战罗马人，打得他们七零八落，我也没有听说过他们的哭声能比那天的还痛苦还可怜。但是哭泣归哭泣，这婚礼还是得进行。康斯坦丝公主强装笑脸对众人挥挥手，就登上车子开始了旅行。

在这里，我要先说一说伟大上帝的无端意旨：上帝啊，你创造了世界万物，却为什么又要去毁灭它？你让美丽而地位显赫的公主远嫁，却在天上又让那颗众星之中最亮的一颗突然殒落。火星的心理实在太坏，可怜的月亮啊，你远离了对你有利的地方，所到之处却又不能把你接受。公主的父亲——罗马皇帝啊，你也太是轻率：你的王宫里有那么多学识渊博的星象学家，可为什么你偏要让人选出这么一个凶险的日子把女儿出嫁？还没上路，天上的星宿已经预示了她的命运，在那不知是什么样的国度，她一定会遭到无情的打击——这不幸不是来自别人，而是叙利亚苏丹的母亲。

却说这位万恶的母亲、撒旦的化身，听说儿子为了一个女人竟要抛弃他们的信仰，于是就召集自己手下的谋臣，对他们说：“我们的祖先、圣灵、先知穆罕默德，给我们留下了一部伟大的《可兰经》，这是我们的信仰，也是我们的生命。可如今我的儿子竟然要为了一个基督徒而抛弃他固有的信仰，这种行为我们怎么能容忍？”

“新信条[449]给我们的能是什么——除了桎梏、羞辱和悔恨？我们所有人都将成为耶稣的奴隶，穆罕默德的叛徒，生着没有好名声，死了还要令子孙蒙羞。为此，我想了一个计策来救大家，如果同意就请所有人紧闭嘴巴不要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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