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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月光（第2页）

于玏偏开头，双唇紧闭，是个不说第二次的神情。

“你也太狠了，”陈叙顿了顿，“你就不能说为了我？哪怕骗我？”

于玏叹了口气，伸手抹掉他一侧的眼泪，动作并不太温柔，却很轻。“……为了你。”他说。

话音刚落，陈叙像是一下子被人打开了难过的开关，低下头，弯曲的脊背因为忍住悲声而颤抖。

肩头渐渐被濡湿，于玏微微偏头，看向正前方半开着的窗旁的月光，冷得残酷，和床头灯的暖色光完全无法调和。

陈叙蜷在于玏的怀抱里许久，直到分不清周身的体温是自己的还是于玏的，才挣脱出来，盯着于玏发愣。

许久后，陈叙说：“你要不要听……关于我？”于玏抬眼看他，缓缓点头。

陈叙别开目光，盯着一旁的墙面，说：“……不是什么大事，很平常又狗血。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我一开始不觉得有什么，没人管我，我也不需要他陪我玩。”

直到有一次，一年级的时候，老师让说对子词，像天空和大地之类的。同班一个同学说“爸爸和妈妈”，老师夸说得好，只有他站起来说不对。他很不以为然地说“我没有爸爸”，然后全班都笑了，然后所有人都知道了“陈叙没有爸爸”这件事。他还以为发现了别人的错误，后来才知道，那个同学没错，他也没错，只是那个同学是多数，他是少数而已。

“我爸……其实我不想这么叫。他走之后半年，外婆得了肝癌，我妈被公司裁员，拿不出钱治病，欠了很多债，总在家里喝得烂醉，后来上瘾，成了酗酒。”

外婆不久就去世了，他还记得追债的人找上门的时候，家里除了他，唯一的大人醉得一塌糊涂，在客厅里呼呼大睡。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里，一边听着外面惊天动地的威胁声和捶门声，一边忍住害怕用手去捂妈妈的嘴，好让外面的人以为屋里没谁。手和心和胆都在抖。

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了，像上辈子的事。

于玏突然碰了他一下，陈叙下意识一哆嗦。

“她打你吗？”于玏说。

“……谁？”

“你妈妈。”

陈叙伸出食指轻蹭鼻梁，淡淡地笑着反问：“谁小时候没挨过打？”说完他愣了愣，意识到于玏可能就没被打过，又改口道：“像我这样调皮捣蛋的，天天被打不稀奇吧。多亏被打出一身铜皮铁骨，不然昨天估计回不来了。”

于玏闻言，把目光转向他身上的脚印。

陈叙含糊其辞道：“没什么，昨天出去遇到林佑明了，打了一架。”他一句话带过，然后又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喝酒？”

明知此话一出，于玏十有八九知道他昨天和林佑明说了些什么，但陈叙还是问了，他很好奇，因为于玏对他的了解，似乎比他以为的更深。

于玏说：“我以为你酒精过敏。”

“我都不知道我过不过敏，”陈叙说，“你怎么会这么以为？”

“吴一跃有次给你吃巧克力。”于玏没说完，但陈叙想起来了。那次吴一跃给他的巧克力是酒心的，陈叙意识到之后第一时间吐掉了。

陈叙哑然片刻，说：“生理过敏应该没有，大概是心理过敏。所以……我不希望你变成那样。”

于玏说：“如果我不戒，你会怎样？”

“……可能会再也不见你了。或者陪你一起变成酒鬼吧……我也不知道。”陈叙说。

如果是后者，他放弃不了于玏，却要因此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现在也不需要知道了，你已经答应我了，”陈叙说完不确信道，“你已经答应了吧？”

于玏说：“要立字据么？”

陈叙弯起嘴角，说：“不，我信你。”

于玏看着他的笑，突然说：“你爸妈是你的第一个父母。”

“嗯？”陈叙没太听明白。

“对于你，你爸妈第一次当父母，很多事情做得不好。”于玏说，“你可以把养孩子看成一种……很难让人从一而终喜欢到底的事业，大概就能理解，血缘有时是无法可解的联系，概率选择下的无可奈何。”

陈叙说：“你的意思，让我莫怪吗。”他停顿片刻，又道：“谁知道呢，我也第一回给人当儿子啊。”

“这话听着不太对劲。”陈叙笑了一声，“不过我不是圣人，让我一点不怪不太可能。我每次想怨他们的时候，马上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这样想是有罪的，没有他们就没有我，我应该爱，应该顺。可是我又很怕，我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像他们一样，毕竟我身上有他们的血。”

这是他无法选择和决定的，所以他拒绝任何抛弃和不告而别，厌恶所有酒的气味。他洗不了自己的血，但起码可以尽力阻止自己不要朝不喜欢的方向发展。

于玏说：“他们是他们，你是你。”

他们不能不爱你，你也不能不爱他们。但他们是他们，你是你。自己最后能长成什么样，只有自己能决定。

陈叙怔怔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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