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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第1页）

班布尔善见鳌拜仍旧不吭声，就走上前去说道：&ldo;鳌公，事已至此，怒也没用，不如思量一个万全之策。&rdo;塞本得忙道：&ldo;要不然就把鉴梅───哦，素秋───打发回去，不就了结了？&rdo;

班布尔善格格笑了一声，出来献计了。这个班布尔善本是大清皇帝的宗室，辅国公塔拜的儿子，论辈分还是康熙未出四服的本家哥哥，因塔拜死时，奉旨辅国公世职传给了老二，他反而只封了个三等奉国将军，一大家子人就靠每岁祭祖到光禄寺领那几百两世俸银子过日子，心中有些不痛快。鳌拜见他过得寒酸，倒常周济他。他因此对鳌拜十分感激。他是鳌拜的智囊，素来有&rdo;小伯温&rdo;之称，当下听塞本得如此说，便接口道：&ldo;使不得！我料太师已把此事料理清楚了，送回人去，徒示其弱，授人以柄，等于自倒旗帜，再说，素秋在此也没闹着回去。太夫人待她很厚，她也未必舍得离开太夫人去───&rdo;

&ldo;我是死也不去的！&rdo;站在一旁的鉴梅突然发话道。众人听了不觉一怔。&rdo;夫人待我恩重如山，他们待我有什么好，拿鞭子抽着让我抛头露面去卖艺，给他们挣钱，什么好德性！&rdo;

众人听得这话都感到意外，鳌拜忙问道：&ldo;孙婆子不是你的亲戚？&rdo;鉴梅冷笑道：&ldo;亲戚？您找她来，我敢当面问她，我们算是哪门子亲戚？我十岁好年，他们老魏家上门逼债，逼得我父亲投河，母亲上吊，一家子妻离子散，魏太公说是父债子还，又把我卖给走江湖的……这会儿安的什么心，来认亲戚！老爷太太打发我走，我也不敢违命，我自己能了断此事！&rdo;说着，竟抽抽咽咽地哭起来，荣氏忙安慰她道：&ldo;素秋，别哭，别哭，跟我回去，我看哪个敢来找你的事儿！&rdo;说着一手拉起鉴梅出去了。

目送她们出去，鳌拜解嘲地笑了笑道：&ldo;那───如果遏公和苏公再问起此事，我该怎么对答？&rdo;班布尔善掏出鼻烟壶嗅了一口说道：&ldo;鳌公，在四位辅政中，索尼只在一日半日之内必死，那遏必隆八面玲珑见风使舵，苏克萨哈徒秉愚忠，手无实权，心无成算，皆不足虑。皇上嘛───呃，愚以为可虑之处正在于此。皇上虽说是个孩子，却颇有心机不可等闲视之。外头杀了倭赫，他便笞死吴良辅，去掉鳌公最可靠的耳目，但这是内廷家法，鳌公只好忍了这口气───接着他又调姓魏的到御前行走。听说君臣二人已经几次微服私访，这些天又突然冒出三大臣奏折这事。……这就像下棋，国手布局，步步紧逼上来了！&rdo;他顿了一下，见众人都聚精会神地听，便慢条斯理地说：&ldo;不过，优势还握在鳌公手中。苏纳海三人被诛，在疆臣们看了算是立了仗马，不敢嘶鸣。他们都清楚，当今是谁主沉浮……&rdo;下面的话班布尔善觉得有碍，难以出口，想了想，变出这么一句：&ldo;天若有情天亦老，鳌公当熟虑之。&rdo;

这番话听得在座众人如同醍醐灌顶，无不悚然动容。塞本得不由得心中暗暗佩服遏必隆：&ldo;老家伙不来，就怕是听到这些话。&rdo;想着，身子向后边靠了靠。穆里玛听得忘神。双手一拍，说道：&ldo;大人明见，这盘棋输了，什么都完了！依大人之见，下一步该怎么个走法呀？&rdo;班布尔善笑而不答，拿眼瞟着鳌拜。鳌拜用心精细，见班布尔善不肯再谈，忙改口道：&ldo;皇恩浩荡，永世不忘。好，酒冷了，快饮下这一杯！&rdo;

正说间，家人捧了一个黄匣子来。当日康熙批下朝廷的奏折都装在里边。按照顺治留下来的惯例，大臣的奏折任何人不得带入私邸。索尼病后，经太皇太后恩准破了先例。现在索尼病危，命在旦夕，这第二个&rdo;破例&rdo;，又转到鳌拜手上。鳌拜漫不经心地接过匣子，将它打开，随手拿出一件，一看便皱起眉头，犯了踟蹰：&ldo;这……这……&rdo;

众人见鳌拜如此关注，也都凑上来看。鳌拜将折子递给泰必图道：&ldo;苏克萨哈请守先帝寝陵，皇上有朱批，你念给大家听，看是什么意思。&rdo;

一听说苏克萨哈要求去守陵，众人都大出意外，催着泰必图快念。泰必图从怀中取出一副西洋水晶眼镜戴上，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ldo;御朱批：＇尔苏克萨哈世受国恩，乃先帝顾命重臣，理应竭尽心智辅佐朕躬，共成大业，为何出此不伦不类之语？着议政王杰书问他，朕躬究竟有何失德之处，致使该大臣不屑辅佐，辞去政务？朝政有何阙失，该大臣何不进谏补遗而欲前守寝陵？该大臣身受何种逼迫，而置君国于不顾？&rdo;

泰必图读一句，掀一掀眼镜瞧瞧大家。班布尔善愈听愈疑，眉头皱得愈紧。

鳌拜折扇一挥问道：&ldo;子翁，你看呢？&rdo;

班布尔善却不答言，只将头摇摇。鳌拜会意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了泰必图、塞本得、葛褚哈、讷谟、济世、穆里玛七个人。穆里玛向来不服班布尔善，瞧他一脸正色，心里哼了一声：&ldo;假诸葛！&rdo;

班布尔善见没有外人，立起身来说道：&ldo;借中堂前箸，我为中堂筹之！&rdo;说着拿起一根筷子，蘸了酒，在桌子上划了一道说：&ldo;苏中堂是气闷不过，才上了这道请守寝陵的折子，说的倒是真心话。先前他在皇帝处告状，被留中不发，后来又见杀了苏纳海三人，心中又难受又害怕，所以才不得已请守寝陵的。&rdo;几句话说得人人点头。他却口气一转，&ldo;皇帝呢，却别有图谋。就这么几句话，为什么要杰书去问，而不是鳌公？这是可疑之一。&rdo;他在桌上划了一道，&ldo;第一问不过是虚晃一枪，他亲政不久，哪来的＇失德＇之处？要有，也只能归咎于鳌公。&rdo;他又划下第二道：&ldo;要害在第二、三问。这就是逼着苏克萨哈告鳌公的状，再由杰书出面弹劾鳌公───这步棋出得又稳又凶，进可以形成围攻之势，退则不过抛掉苏克萨哈一个弃子，一个十四岁的人能想和如此周全……&rdo;他沉吟着摇头，徐徐道，&ldo;只怕太皇太后，也参与此事了呢！&rdo;

&ldo;小伯温&rdo;这番剔骨剥肉的分析，说得在座的人毛骨悚然，济世点头叹道：&ldo;这句话是有点睛之笔。&rdo;良久没有人再开口说话，都在品评其中意味。倒是鳌拜显得格外镇静，苦思一阵之后，冷笑一声道：&ldo;哼哼！他虽妙算高明，我先吃掉这颗弃子，宽一口气再说！&rdo;

今天，众人来吃这席酒，大多数是知道这壶中三昧的，却都料不到话题却扯得这么露骨，说得这么深。泰必图本不是圈子里头的人，是班布尔善拉了他来吃酒的，听了辽些近似谋反的话，想想这些权高势大的人物竟怀着这等心思，不禁感到如芒刺在背，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就顾不得了，遂试探着问道：&ldo;中堂，这棋也未必非吃弃子不可，让一步，负荆请罪，能否化开呢？&rdo;

鳌拜深知他的心思，格格笑了一声说道：&ldo;怎么，你怕了？告诉你，扳倒我没那么容易！就凭宫里有个形同老朽的孝庄后，一个苏麻喇姑小娘们，外边有个辱臭未干的魏东亭，成吗？我看，苏克萨哈死期已快到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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