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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黄山导游人（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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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黄山导游人

当我想起黄山的时候，就禁不住想起了那位黄山导游人。

美丽的黄山是需要导游的。

导游人，顾名思义就是指导游览的人。

在导游的指导下，你才能从偌大的黄山起步，渐入胜境。并且会从现实走到神话的境界，最后又把你领回实实在在的土地上，继续走你该走的路。

我们的那位导游不是美丽的时髦女郎，他初次出现在面前时，我们多少有点失望：黑黑的脸蛋，矮胖的身材，裤腿卷得很高，肩上扛着一根树棍——很象是从山下来到山上游客间兜售农产品的农民。但，不管怎样，我们是需要个导游的，跟着走吧！

我们一行十三个写诗的人，可谓老弱病齐全、有一位老诗人已是花甲之年，兼有高血压、心脏病，他和老伴儿经争执终于批准上黄山，但随身带有急救小包、营养品小包不下十个。后来才知道，旅游公司接到包车的任务，并知道这支队伍的战斗力后，很少有人愿意做导游的。那个小伙子却轻轻地说了一句：“我去吧”！

上山之前，他给每人买了一册“黄山导游”。

从温泉出发，山路就有凌霄毕陡之势，好在石级还是整齐的，虽难而不险，半个小时后，开始气喘吁吁，大家纷纷“卸甲”。我们的那位老诗人脸上黄豆大的汗珠已串成了线，落在石板上能听得见声音。重新启程时，导游人的那根树棍上已挂了三个包包了，从这以后他就寸步不离老诗人，有时给他服药，有时甚至扶着他一步一步往玉屏楼走。在玉屏楼下，我们就分手了，因为我们要上天都峰，老诗人说了一句：望天都峰而兴叹，上玉屏楼已足矣！便由导游扶着先走了，等我们从天都峰下来——那是教人想起便毛骨悚然的旅程，快到玉屏楼时，导游正扶着老诗人在天池洗脸。天池的水那么轻盈，那么明净，那是黄山的泉水一点一滴汇聚而成的，行人见此，或是洗尘，或是捧起大喝，真有如饮甘泉之味！我再仔细看时，老诗人脸上竟又焕发出了光彩，他笑着说：我是被这个青年人扶上黄山的！

我们的导游却始终是沉默的。

他的那根树棍本来是扛着的，后来就挑着了！他把别人的行李也抱过来了，并且不安地说：我不能给大伙介绍了，你们就看那本导游的小册子吧。

从玉屏楼到北海，山路要稍稍平坦一些，再加上休息了一夜体力也稍有恢复，老诗人坚持要自己走一段。他边走边看，走得那么兴致勃勃——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谁都有重新回到孩提时代学步的联想，是的，黄山使我们大家都变得年轻了！

导游人稍得宽余，便和我们闲谈起来——他是从江苏农村招工到旅游公司的。他因为从小看徐霞客的游记，便下了决心要走遍祖国的名山大川。他当黄山的导游已经有五年了。我问：老是来黄山，你觉得还新鲜吗？他说：黄山的秘密太多了，看不尽的。他指指飞来石下边的茫茫石壁说：假如有人敢于去开一条路，通向这些从未有人去过的山峰，那不是又一胜境吗？

他的话使我们都愕然了，这里不就有诗呢？是的，游山的人兴致勃勃，大多也只是按照介绍说的黄山七十二峰便信以为真了，其实，黄山何止七千二百峰？大自然的伟力与深奥，在眼下，依然是让人们望而却步的！

导游还是个诗歌爱好者，但是，他总是上山了下山，下山了又上山，来不及写，他的笔记本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素材，有的是描绘一朵花的：那朵杜鹃，为什么开在没有人去的悬崖上呢？有的是写一根草的：黄山假如只有花，没有草，还会有那么可爱吗？有的是写人的，我们的老诗人首当其冲被赫然记下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病人，行走在黄山的小道上；他有时象孩子一样，他一定很久没有看见过这活鲜的小花小草；他告诉我，不爱生活的人，生活也不会爱他的，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他是个老人，他老想去喝几口泉水，我不能不制止了他……

下山要比上山难，虽然夸张了点，却也不无道理——下山的路那么陡，一旦支持不住会一直滚到山下的。所以我们的导游下山时也不轻松：在最陡的下山路上，他是几乎用全身的力气架着老诗人下山的。难怪老诗人下山后回首天都峰慨然道：我要写一篇扶上黄山、架下黄山记。

黄山的美，已经在很多人的笔下栩栩如生了，其实，细细想来，黄山的美是离不开人的：没有人修路，谁能上得了黄山呢？没有人导游，我们的黄山之行也会减色不少的。至于在没有路的时候，就去黄山的人，那种胆量就更值得人敬佩了。

我们的导游人是个共青团员。他现在一定就在黄山，他所从事的是一种多么美好的工作——把很多心灵带进了美的境界…

1982年5月记于黄山

1932年8月写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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