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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蜘蛛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深入骨髓的恐惧。加特林悍然开火,喷射的子弹如一场火红的暴雨!劈天盖地的弹雨向他倾泻而来,此情此景说是末日的景象也不为过,世界走到尽头,半空降下神罚般无孔不入的火雨,平地掀起波澜,天地间风起云涌。震耳欲聋的枪声遮蔽了所有方向,他仿佛在杀机四起的迷宫里四处逃窜,无数次弹头就擦过他的脸侧,那一刻死神的呼吸近在咫尺!怎么会有人发现我?明明该全世界都无法抵抗我的幻术才对!那一刻,蜘蛛的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毛骨悚然的惊怖,而那惊怖又很快被四处逃命的惶惑盖过了。他为自己择定的表演场,此刻却成了十死无生的催命符,平台空旷而少有死角,蜘蛛拼命地奔跑闪躲,却发现自己根本避无可避——即便躲过了正对自己的枪口,还有四散而飞的流弹;高速的子弹与金属相撞,迅速从地面反弹回来,仅存的唯一空隙,眼看即将被子弹填满!战栗的杀意无孔不入,雪上加霜的是,下一秒,他的足尖还踢到了平台的一处凹陷。蜘蛛闪躲的动作瞬间一滞,噗嗤一声,冰冷的子弹顿时钻进右肩!——而他不知道,如果从上帝视角来看,第一个被子弹贯穿的位置,正与十几分钟前,他开枪射中中森银三的部位一模一样。蜘蛛倒抽了一口凉气,仅存的战斗意识让他就地一个翻滚,躲过了擦着头皮掠过的子弹。抬头时他却误打误撞,这处阻挡步伐的凹陷误打误撞,居然阴差阳错地让他发现了一个掩体。一块铁制的挡板挂在向下的楼梯护栏边,被狂乱的晚风吹得摇摇欲坠。情况危急,蜘蛛也管不了那么多,咬咬牙就要往那边奔去。只要能躲到掩体后面……只要能争取半分钟的喘息时间……只要能拿到潘多拉!这时他脚步一个踉跄,又有一枚子弹角度刁钻地嵌入脚踝。直到又向前跑出几米,钻心的剧痛才淹没了他的整个意识,下一秒,蜘蛛已栽倒在地。——距离挡板不到一米远。救命的铁皮前后晃动,依然在枪林弹雨中屹立不倒。模糊望出的视野里,它的四角似乎笼罩着一圈圣光。蜘蛛意识朦胧地伸出手,竭力向它抓去……却抓了个空。因为失血过多,他已经失去判断远近的能力了。对了,潘多拉,还有潘多拉!昏沉中电光照彻脑海,蜘蛛的眼前顿时一亮。直升机伸出的枪口调整角度,倾斜的子弹对准了他,而他已顾不得这么多。此时此刻,他垂死挣扎的姿态像条在案板上扑棱的活鱼,无论被菜刀拍击多少下、背上射中了多少子弹,仍然拼命地挤出力气,慢慢地……倔强地躬起身,他的手不停颤抖,因为失血过多,几乎已经失去了控制指尖的能力,他就这样将颤颤巍巍的手伸进怀里,与此同时又一枚子弹呼啸而来,它直接打断了蜘蛛大腿!蜘蛛痛苦地弹动一下,借着机体的抽搐本能,指尖终于传来了坚硬的冰冷触感,他抓住了这块救命的宝石!“……送我回去,”他气若游丝地喃喃道。“送我回去……”只要脱离了这个世界,一切加诸于身的影响就能消弭无形,他的本体还没有完全降临,现在的他只是个投射在世界的倒影,可投影一旦死去,本体也一样会死!他已经什么都不要了,融入剧情、或是搞垮另一部连载、掌控全球政权、潇洒肆意地兴风作浪……他什么都
不渴望,唯一的渴求只有脱离。而他诞生的世界,连载的剧情已经宣告完结了。只有真正的冷血无情,以毁灭原生的完结世界为代价,才能彻底脱离剧情的桎梏,永久流浪在二维与三维的夹缝间。可他们却并不认为自己是流浪者,反而自诩为“迁徙家”,因为每时每刻,连载的新世界都在诞生,他们就穿梭在这样的世界中,毁灭一切,转而大笑着仰头离去——无尽的穿梭将为他荣膺永生!然而,降临的过程却是不可逆的。就像摔落进一个坑洞。只有所在的世界濒临毁灭,他们才能借助一瞬间爆发的能量脱离,所以蜘蛛后悔了。入侵的时候随心所欲,离开却需要找到世界的核心,这是能帮助他在无垠的维度里穿梭的载体,而在这个世界,核心名为“潘多拉”!“我想回去。”即使回到那个……万物静止的,死寂的世界也好,因为那是他诞生的地方。蜘蛛的意识短暂消失了一瞬间,世界仿佛在那一刹静止了。下一秒他睁眼醒来,却发现自己仍躺在冰冷的钢铁平台,金属的锈蚀味混合血腥,一阵阵翻涌着裹上鼻腔——电光火石之间,蜘蛛终于意识到一个令人绝望的惊天事实:这枚潘多拉是个假货!万念俱灰的绝望与走投无路的挣扎,巨大的怨愤霎时间贯穿脑海。他左手做了个抛掷的动作,想把这枚冒牌货愤怒的摔出去,神经末梢却没有回应大脑怒火中烧下发出的指令——事实上,反应在躯体上的,只有左手小指的一个抽搐。他就快要死了。摇摆不定的气流吹成晚风,冰冷凄厉地流过脸颊,如同一支吟诵给逝者的挽歌。渐渐模糊黯淡的视野里,蜘蛛竭力地抬起头。漆黑的直升机遮天蔽日,它就悬停在与平台相同高度的位置上,像半轮升起的黑色太阳,或是地平线上蛰伏的巨兽。不知道什么时候,扫射的子弹也停止了,好像机舱里的人意识到他的挣扎都于事无补,便放弃穷追猛打的想法,好整以暇地等在一旁,欣赏着猎物最后咽气的时刻。蜘蛛怨毒的目光,于是目不转睛地盯在那里。垂死之前的最后一道清明降临在脑海,那一瞬间,他混沌的视线仿佛越过舷窗,看到了里面双掌相抵的人。——唐沢裕单腿翘起,将手肘架在上面,漆黑的瞳孔似无情似悲悯,冷酷地注视着天台上狼狈不堪、垂死挣扎的一切。蜘蛛刹那间瞪大眼,他感到了同类的气息!熊熊燃烧的怒火瞬间卷过全身,居然让他爆发力气,以右臂支起了残破的上半身。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肺部如一个负荷过载的、破旧不堪的风箱,即使这样他还是要开口,他要出声、要怒吼、要控诉,要倾尽所有恶毒的语言,去诅咒这个卑鄙无耻的背叛者的一切!“你居然在维护这个世界?!”他难以置信地大笑出声。回光返照的活力纵贯四肢,让蜘蛛踉踉跄跄,摇晃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头戴的面具早已在之前的扫射里脱落了,他的金发如混入泥地的枯草般凌乱不堪,死死凝视的双眼中央,瞳孔却闪烁着病态的狂热光泽。“你居然在试图支撑起这个世界——你在找死!一个普普通通的连载而已,它有什么值得你可留恋的?是世界总会完结,是的,它现在生气勃勃朝意盎然,可你等到完结后再看啊!还不是一滩死水!”“你是光荣的迁徙者,已经从完结的世界里脱逃出来,又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这世界排斥你、算计你、利用
你,你为它劳心竭力,最后却还要为它陪葬!”他大吼大叫、嘶喊出声,最后的尾音几乎要高亢成锐利的尖啸。他从没有这么酣畅淋漓的痛骂过,反正他就要死了,将死的人无惧于任何事,他要将最为残酷冷血的事实撕开摊平在敌人面前,死他也要带杀死自己的人下地狱!蜘蛛大口大口地吸着气,抽搐的嘴角缓缓上扬,勾起一个快意而怨毒的微笑。他的世界却忽然静止。——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悬停在平台边的直升机,并不是为了欣赏他垂死的丑态。金属的舱门滑向一边;狂风让银发猎猎飞舞,长发的男人肩扛重狙,枪口的准星已对准了他。而在准星之后的墨绿瞳孔,凶悍、阴鸷,一击必杀!这么近的距离,随意抬手都能够打中,琴酒只是想做到万无一失。蜘蛛话音落地,紧接着下一秒——砰!呼啸的子弹瞬间出膛,眨眼已跨过十几米的距离,他的眉心处炸开一团血花,余威刹那让脑浆粉碎!——一枪毙命。冲击力让蜘蛛的身体条件反射地踉跄一步,而他已后退到楼梯边缘。就是这一步,让他的上身翻过楼梯,摔落到下一层的平台上。躯体与钢架相撞,发出轰然的沉闷声响,余音久久不散。蜘蛛躬起的后背,正在撞击下无力地瘫平下去。一只左手垂落一侧,仰面向天的瞳孔里,最后的光芒正在消散。他死了。悬停的直升机上,唐沢裕依旧注视着那个平台。蜘蛛的尸体越过边缘,掉落到平台下层,现在,上面已空无一物,可他却仍能在幻觉里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蜘蛛的面具已经在奔跑中碎裂脱落,这个濒死的男人终于露出了藏头露尾的真面目。他表情恶毒而狰狞,肆无忌惮地倾泻出最大的恶意,死不瞑目的双眼直盯着他的方向,唐沢裕甚至能看见,那张脸正在一字一句地变化唇形——“你、会、死。”唐沢裕面无表情地漠然想:难道你就不会?无穷无尽的所谓长生,却是建立在毁灭和掠夺的基础上。而这究竟有什么意思?可是不知不觉,在他并拢的双掌间,指节已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驾驶座的声响唤回了他的思绪,琴酒将狙击枪靠在椅背,自己回到了座位上。重狙里只有一颗子弹,而那颗子弹正中眉心,结束了蜘蛛的肮脏而充满掠夺的一生。琴酒绝不会允许自己失误。回神的唐沢裕悄悄分开双手,活动五指,自然地搭在两旁的扶手上。侧过头时,笼罩在他表情上、那一层坚硬而冰冷的外壳已悄悄融化,像初春冰雪消融,他弯起眼角,轻轻扬起了一个笑。唐沢裕语气轻快地说:“辛苦了。”琴酒正在调整操纵杆,重新定位直升机的高度和航向。闻言他侧过头,墨绿的瞳孔似笑非笑。“所以呢?”“?”唐沢裕不明就里:“……什么所以?”琴酒的嘴角挑起了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报酬。”唐沢裕坦然与他对视两秒,下一瞬间,镇定的表情却突然泄了气。“好吧,我就知道你听到了……”他挺直的脊背顿时靠了回去,“往那边看。”第二天00:16,三座一模一样的东京塔矗立在市区上空,与此同时,一条定时发送的简讯越过数据的万千洪流,抵达松田阵平的手机上。塔底的人群早已恢复神智,随之而来的惊慌,却又演变成一场更大的混乱——东京塔消失了,原地只剩一座城市广场!松田阵平十分不巧地崴了脚,面对众说纷纭的揣测,只好兴致缺缺地坐
在花坛边。紧张慌乱的世界里,只有他悠闲自在,像个整日喝茶听戏的老大爷。看到手机上的指令,他无奈地自言自语:“……好吧。”即使是之前奔跑救人,松田阵平也没忘记护住口袋里的东西,那是一块长方形的塑料体,一个带有按钮的遥控器。携带了这么久,终于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松田阵平从怀里取出它,撇着嘴拨开开关。东京城郊,一处无人的空地中央,沉寂已久的打火装置被远程遥控引燃,火星沿引线迅速上移,黑暗里闪过一道燃烧的光弧,随后消失在烟花底部。下一秒,无数烟花升上夜空!斑斓的色彩绽放在漆黑的天际间,一个又一个光点冉冉升起、停在半空,又炸成四散而飞的花火。五颜六色的烟花,一朵接一朵绽在天际,半个东京被这光芒映照得绚烂无比,人们还在三座东京塔之间转圜的视线,顿时被烟花吸引过去。皎洁清澈的圆月之下,五彩的烟火交相辉映。姹紫嫣红的色泽照亮了一张张仰起的脸,烟花代表着节日、庆贺,欢乐与团圆,凑在一起的脸庞窃窃私语:“……今天是什么节日吗?”“有谁在庆祝吧!”“说不定是在求婚?”“……”没有人知道烟火的来处,停在半空的直升机里,漆黑的机舱也被半空的花火照亮。奇瑰缤纷的光辉接连闪烁,明暗交替的视野中,唐沢裕一手支着下颔,微笑着侧过头去。微缩的烟火在他眼中升起,五颜六色的光芒绽放在他漆黑的眼眸里。所有人都在看天际,只有他在看琴酒。“请你看烟火。”他说,“够不够?”琴酒也同样望向他,从柔顺散乱的黑发、狡黠明亮的黑眼睛,到缀在发尾、耳垂上微微闪烁的墨绿耳钉。他的唇边也挂上一抹低笑,弧度弯而清浅,像一抹初映的雪。他说:“不够。”“哦——”唐沢裕装模作样地拖长腔调,用失望的语气叹了一声,才说:“那这样?”琴酒平静地坐在驾驶座,看着眼前的人越过横在中间的仪表盘,小心翼翼地凑上来。他在唇角落下一个吻。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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