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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6 章 十四不问恩怨（第3页）

她坐下喝个酒，便能瞧见身受重伤的木叔霖。她进去买琼花胭脂，便撞到对木叔霖赶尽杀绝的望尘门。她去珠玉楼挑份见面礼，便碰着去给媳妇取首饰的燕文崇。她到燕家取刀，便被赶鸭子上架清理了木家的烂账。这一切都是如此地凑巧，如此地顺理成章，叶棠音冷静下来细细琢磨，不难察觉其中的蹊跷。

比如木伯庆勾结清欢杀了木仲竣，这只是木叔霖的一面之词。

再比如燕琼寰为除掉木家的劲敌，不惜倾巢出动，甚至将燕家置于无人能守的危险。要知道，当时明面上木仲竣已经被害，木叔霖身受重伤，而木季书远在天边，尽管木伯庆被擒了，但木家黑铁刀客却都握在清欢一人手里。倘若此时，清欢组织木家人，又或是通报左青青，趁虚而入袭击燕家，燕家便绝无还手之力。燕琼寰之所以敢将八成蓝缨客拨给叶棠音差遣，一是想做出架势给包括叶棠音在内的外人看，二是清楚握在清欢手中的黑铁刀客没有那么多，至少仲叔两堂的弟子皆在掌控下，哪怕燕家遇险，他也来得及撤回精锐。

又比如清欢面对敌人的表现，并没有叶棠音想象中那般强势，因为她也知道自己真正的斤两，她不敢正面硬刚，只能拖延时间等待左青青的援兵。咫尺之遥援兵却迟迟未到，八成是求援的消息并未送出去。左青青若得了信，不可能放弃清欢，因为放弃她便是放弃了对木家的图谋，放弃了对整个幽州世家局势的谋划。可笑叶棠音起初还有些担心，木家生变的消息无法及时送到木季书耳朵里，想想自己竟也做了一回拿耗子的狗，日后怕是再也不能拿这门手艺取笑某人喽！娘了个腿的！这回可亏大发了！

最重要也最奇怪的一点就是，女坊主答应借弓箭手给叶棠音，答应得简直不能更爽快。弓箭手是女坊主豢养的，而女坊主又背靠幽州节度使，细算起来也是安禄山党羽门客，之前小小不言的帮忙皆可当作私情，但即便她与不虞的旧情再笃厚，也不会轻易拿这群本就见不得光的弓箭手，来为一段无疾旧情付账。从弓箭手现身捉拿木伯庆那时候起，叶棠音便嗅到了不寻常的意味——女坊主及其背后的金主也在惦记木家这块无主肥肉。内斗既是叶棠音为除掉清欢而找到的绝佳说辞，同样也是女坊主一派与左青青一派之间真正的较量。

显然，前者赢了这一局。

而将这些人全部串联起来的关键，是那只远在天边却依旧运筹帷幄的老狐狸——不虞。

叶棠音深深呼吸，感到后背微凉，“北珏木黎，名不虚传，好思量，好谋划……”

八年光阴，今日她才真正认识到，不虞的可怕与可敬之处！

钟朔皱眉，“他设的局？”

“问他们。”叶棠音白了燕琼寰几位一眼。

燕琼寰却朗笑道：“果真是一只狐狸崽子，他说的一点不错！”

叶棠音冷冷一笑，自己和不虞相比就是一只不入流的小家雀！

“木伯庆为何突然反叛？清欢怎么就突然给木言鼎下了毒？是谁在有意无意教唆木伯庆？又是谁逼得左青青匆忙地动手，给清欢下达了篡权夺位的命令？”叶棠音扫了扫木家那两位挂了光荣彩的堂主，相比之下木季书果然除了率真一无所有，这时候不在倒是好事，又看了看燕琼寰，轻笑道：“猜来猜去的没劲，燕掌门您大外甥是怎么安排的，您若不想说，我也懒得问，反正我就是来取刀的。刀到手，我就算是功德圆满，幽州这地方属实不大合我心意，还是趁早离开为妙！”

燕琼寰道：“一个月前，我收到他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封信，他说要取刀锄奸。这么多年，他人虽然不在幽州，却依旧能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不愧是琼华倾尽心血教养出的好孩子！”

却听窝在轮椅中的木仲竣气若游丝道：“燕掌门将大公子的想法告知我二人，这些年木伯庆的所作所为，我们不是看不见听不到，而是对他无可奈何也无能为力。可如今既然大公子发话了，我们便有了铲除师门败类的底气与决心！于是我们……咳咳……”

木仲竣说到激动时便咳嗽不止，木叔霖轻轻拍抚着他的背心，继续道：“于是我们故意安排了一出戏，让二哥撞见了木伯庆与清欢那毒妇私会，木伯庆怕事情败露自然对二哥下杀手，清欢那毒妇谋害师尊，恐怕也是狗急跳墙！”

“二位堂主可真豁得出去自己，一个虽是假死却也身受重伤，一个被砍了二十七刀，还差点丢了性命。”叶棠音看着木叔霖啧啧道：“三堂主你兵行险招，胜算固然大一些，可当时若我来晚一步，你又该如何是好？我不认为你们家大公子，有指挥望尘门刺客的能力，佛厨确为木伯庆和清欢花重金雇来，想要对你们斩尽杀绝。”

木叔霖道：“二哥假死后，木伯庆的狼子野心果然暴露无遗。大公子说有人来接应，我自然坚信不疑。若是我当真丢了命，大公子二公子，我二哥和老四，他们会为我报仇。大丈夫，生何欢，死何惧！只是我的确没有想到，叶大当家竟单凭一张嘴便劝退了红魔魁首。大公子得友若君，实乃我木家之幸！”

“他说的接应之人不是我。”对质到此时，叶棠音已经捋清思绪，不虞再怎么能掐会算，也无法确定她究竟什么时候才会从渔阳到达幽州。临别前他只是拜托她买一盒琼花胭脂，并没有什么特殊叮嘱，她介入木家的时间节点便是从取到那枚令牌开始，他能事先联合燕琼寰与木家堂主布局，却没办法敲定她何时才能入局。那日她才入幽州城便撞见木叔霖被追杀，的的确确只是一个巧合，但从木叔霖笃信的话语里可以推测，不虞一定做了另外的安排来保证自己人性命无忧。而这个安排并非叶棠音。“内斗……你家大公子属实有本事，在节度使里也有靠山。”

木叔霖和木仲竣皆是一愣，就连燕琼寰闻言也变了脸色。

钟朔接着叶棠音的话说道：“你家大公子知道我们一定会来掺和，却算不到我们何时来。木四堂主在江宁见到你家大公子，就一定会追着他直到他回木家。四堂主是个性情中人，心思单纯，藏不住事，他此时若在，极容易打乱你家大公子原本的计划，因而这几个月被一路向西遛去了远方，而今事发，约莫时机也该得信返回。你家大公子从在江宁见到木家人时，就已经开始盘算此番清理门户之计划，思虑深远！木三堂主那日遭遇追杀，即便没碰上我们大当家，也会有人相救，毕竟再凶狠的敌人，在箭雨下也讨不到什么甜头。”

“弓箭手！”燕琼寰惊道：“也是他的人！”

只有一直在幽州城的帮手，才能随时且及时地接应。

“未必是他养的，却能暂时为他所用，可见背后的利益目标一致。”叶棠音淡淡一笑道：“无论这背后的水有多深，至少目前看起来他和女坊主背后的势力联系紧密，而女坊主背后也是安禄山的门客。燕家因着姻亲而同渔阳叶氏结盟，叶氏当家人却与安禄山不对付，日后若当真对峙而立，水火难容，燕掌门您又该如何选择？是要前亲家大外甥，还是要后亲家侄女婿？”

燕琼寰面色凝肃，一时无言以对。他已故堂弟唯一的血脉，已经被他做主嫁给镇边大将君为继室夫人，将燕家与叶家绑成了同盟。倘若他已故胞妹的骨血，投靠安禄山党羽门客，成为与燕家敌对之人，那么他今日所做便皆是助纣为虐的祸事！

“我相信大公子不会做安禄山的鹰犬！”木叔霖义愤填膺地说道：“安禄山在幽蓟专横跋扈，纵容手下门客伤天害理，无恶不作！大公子他光风霁月，绝不会与清欢和左青青之辈同流合污！”

“或许他为了夺回木家，短暂地流了那么一流？”见木叔霖吃瘪，叶棠音狡黠地笑了笑，“当然这不过是我胡乱猜测，又或许他是反向而行，在安禄山的门客里放了自己的耳目……”

“唯恐天下不乱！”钟朔打断了叶棠音的诛心言论，相处得久了，钟朔发现她有个毛病，到哪里见了谁都要说上一通叫人听完了惶惶到发疯的扎心嗑。钟朔暗暗想要帮她将这股子别扭劲正过来，奈何叶棠音叱咤江湖到今日，大大小小的毛病多少是有些积重难返。

叶棠音横里横气地皱眉，“你如今是越来越放肆了，截我的话不算完，还敢凶我？”

“没！我是这么想的啊……”钟朔心虚道：“猜来猜去的也没个定论，不如等见到人再一问究竟，眼下不是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办！”

叶棠音认同地点了点头，转而看向燕琼寰，缓缓一笑。

燕琼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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