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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徐开垒
我国散文有优良的传统。两千年来,我们的前辈不仅为我们留下许多意境深远、清丽可诵的散文篇什,还为我们留下不少对散文这一文体的精辟见解。
清代桐城派主要散文作家刘大櫆,曾经在他的《海峰文集》中谈到为文的途径,言简意赅,似深得其中三昧。他说:“理不可以直指也,故即物以明理;情不可以显出也,故即事以寓情。即物以明理,《庄子》之文也;即事以寓情,《史记》之文也。”《庄子》和《史记》都是我国古代散文领域里的杰作。但不论是“即物”,还是“即事”,说到底,不过是散文创作的方法;而“明理”与“寓情”,却是散文的核心,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作者的思想与感情。
散文的上乘之作,有赖于思想感情与创作方法的完美结合。在我国的现代散文作品里,很有一些佳构,并不输于《庄子》和《史记》。鲁迅借“野草”以喻不朽的真理,茅盾赞“白杨”以张民族的志气;这是我们时代的散文“即物以明理”的范例。而“即事以寓情”,则就有更多的名作。诸如朱自清的《背影》、叶圣陶的《藕与莼菜》……几乎无一不是属于这样的例子。
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徐刚同志散文集《小草》,许多篇章在写法上也为前人对散文的见解,作了很好的注脚。这个集子里的第一部分作品,既写了他在南方之行,又表达了他怀恋北国之心。文字流畅,气势浩瀚,如长江大河。作者以诗人所特有的如火热情,在南方,借白云山上缠绵的白云,寄托了对革命前辈和烈士的怀念;在北方,他又以西山红叶、蓬莱仙境为题,歌唱了北京与济南的秋天。
如果说这本集子的第一部分作品是“即事以寓情”,那么第二部分的六篇散文,便是“即物以明理”的珍品。
我特别喜爱这组以“小草”“小河”“小鸟”……命名的“即物”之作。它不仅倾注了作者对这些“渺小的事物”的真挚感情,而且还反映出作者对这些东西所了解的深度。作品内容所洋溢的生活气息,说明作者对农村生活的熟悉,远远超过这个集子前一部分所描写的对游览胜境的理解。因此,这里所“即”的“物”,所“明”的“理”,给人的印象都是十分深刻的。人们将会和作者一样相信:“小草是生机旺盛的——在百花开放之前,在万木爆青之前,它已无声无息地从泥土中冒将出来,吐出一点不为人注意的春天的绿色……”人们也将会和作者一样忧郁地提出疑问:“小河离不开长江,长江离不开小河。可是,人们为什么往往赞美长江而忘掉小河呢?假如离开了小河,长江就无法去灌溉千万亩良田!有谁愿意饿着肚皮去游览长江吗?”
这样的“即物”,这样的“明理”,确实到达了散文王国里的深殿内堂。所谓“理不可以直指也”,在文学散文领域里,真理唯有通过曲笔,才显得更有光采。相反,在“即事以寓情”上,也同样要求“情不可以显出也”。“情”一旦“显出了”,就太露了,没有回昧了。“过犹不足”,这是值得我们警惕的。
在道德原则上,为人与为文的风格,原应统一。但在创作方法上来讲,我们要求热情的作家,在抒发感情的同时,更注意感情的适度蕴藏。“诗贵含蓄”,徐刚同志在诗的创作上,在这方面也有很多的成就。诗与散文的写作有许多共同之处,散文当然不要求与诗同样做到感情的绝对凝炼,但情感的抒发要善于选择途径,要善于在刘大櫆所说的“即”与“寓”上做功夫。在这一点上,我愿与徐刚同志共勉。
徐刚同志与我是忘年之交。我比徐刚同志年长二十多岁,但他的诗人的热情,一直感染着我。在实际生活中,坦率的没有矫饰的热情,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美德。他为人真诚,因此交游广,朋友多。有不少跟他类似的有希望的青年作家,经常和他聚集在一起。他们大都写作勤奋,朝气蓬勃,象征着我们社会主义文学创作事业的未来。徐刚从事创作,虽工作繁忙而不辍,不仅在旅途中从来不停其笔,甚至侍奉在他母亲病榻边,也不放弃片刻可以利用的时间。我所认识的作家很多,象他这样勤奋从事创作的同志,还是很少见的。他的作品产量惊人,原因就在这里。
我要用徐刚同志自己的话来向他招呼:
春风正从远方吹来。
春天正从远方走来。
你早呵,有生命的小草!
你好呵,有希望的小草!
1981年10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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