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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多复杂的故事,但要把它讲出来,还是有些难。
他原本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再说,但在这似曾相识的倾盆大雨中,他忽然有了重现它的勇气。
或许是因为,那句“巧了,我第一次杀人,也是在这样的暴雨天”——
实在太过动人。
他没见过太多动人之物,那些归属于美好的东西早就远离他的生命。所以如今为这点无声巧合而叹息,实在不能怪他。
她就这样站在这里,怎么能怪他。
少女沉默了很久,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长。
她没有点评或是感慨,也没有说一些类似于安慰的话,那些即使动听,也不合时宜。
“十三岁,”终于,她轻声说,“我第一次杀人也是在十三岁。”
青年垂下眼笑了:“这样吗。”
“确实很巧。”他轻声说。
雨还在下,他们的确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交换一些故事。
“我带着刀,离开了塞上,想着去中原或是江南——总之一定要远远地离开,像父亲生前叮嘱的那样。”
“然后,嗯,之前那个和尚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江琮说:“云为何,水为何,天为何。”
泠琅看了他一眼:“你记性真好。”
江琮轻声:“夫人过奖。”
泠琅伸手,接住檐下雨水,任凭冰凉液体从掌心滑过,将某些不可名状的情绪也一并冲刷了。
她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云为无定,水为善仁,天为广博。”
江琮平静地注视她,对她知晓这个答案,并不感到意外。
泠琅收回手,叹了口气。
“这是刻在云水刀刀鞘上的三个问题,是我父亲的体悟……对入海刀法的体悟。”
“无定,即来去自由,没有拘束。善仁,是因其利万物而不争。天空浩大苍茫,能容纳前二者,是真正的广博。”
“这些话是不是很耐人寻味?像什么禅语佛偈似的……一个刀法绝世,又能有如此境界的刀客,能被世人用侠字相称,也是情理之中。”
“我一路南下的时候,也是想这样做的,用他的云水刀,去践行他的侠道——”
但世事总不会随人愿,尤其对于一个初出茅庐,未见过什么世面的女孩儿。
她实在是太年轻了,怀揣着绝世名刀,又一身顶尖武功,以为能凭着父亲的训诫安稳活着。
人们好奇地打量,问她从哪儿来,父母可还在,为何孤身至此。
她展现出了这个年纪难以实现的冷静,谨慎恪守,绝不招惹是非,更不贸然出手,那把泛着青幽光华的刀刃,还没得到过出鞘机会。
她那时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像那句充满了无限禅意的话语一样,像那位背负了太多传奇的刀客一样,慈悲,淡泊,从未错杀一人,克制到极处。
他是天下人的英雄,更是她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身上那份淡然,她崇拜于此,并且拼命想效仿。
但这很难。
善意的问询,和恶意的试探,她一开始就能分清。甚至明面上的嘲讽与刁难,要忍下也很容易。
叫人痛苦的,是一些引而不发的恶意。
一对老夫妇,慈眉善目,穿着粗布青衣,看她的眼神充满温柔与怀念。
他们说,他们曾经也有个孙女,如果还活着,也该像你这般大……天杀的哟,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怎么一个人走了这么远。
他们还说,这雨还会再下三四天,何必急着上路?不如在此停留歇息,等雨停再离开。
温暖的被褥和干净的清水,以及絮絮叨叨的关怀,很轻易让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卸下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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