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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你来锦州可不是我相逼的,哪儿来的罚?”韩晋听了这话,轻轻一笑,眉眼间却无笑意,凤眸乌沉,颇为凌厉,一扫白日里的款款温柔。
眼前这个青衣男子最多不过二十出头,他可不是大珩的五皇子,大珩的五皇子早早就封了豫王,现在都三四十了,为人儒雅痴情,与正妃琴瑟和鸣,为时人所称赞。
青衣男子名唤晏隋,字扶苏,是南郡的五皇子,生母曾是南郡国主的宠妃。此次奔赴锦州便是为南郡太子算计,生母命丧黄泉,自己连一个王爷都没有封,更不用说封地了,便如同丧家之犬一样,被赶到南郡与大珩的边界监军。
晏扶苏听韩晋这话,脸上的笑意没有分毫变化,他唇部的弓形很明显,唇角弧度天生微微上翘,跟个笑面虎一样,绝口不提落魄往事,只是笑道,“世子也知道我是被迫才来的,更该知我如今是用心纯挚的。”
韩晋喜怒不形于色,耐着性子,和宴扶苏打着太极,意有所指,“皇子应该知道如何让我知道你的诚心?”
晏扶苏笑意不改,“那是自然,凤葵草虽是至宝,但是世子想要,我定是双手奉上。”
凤葵草是南郡苗疆的至宝,色如黄金,能解天下千万种恶疾,故有销疾草之名。晏扶苏的生母便是苗疆的上一任圣女,故而他手中有天底下仅存的一株凤葵草。
晏扶苏还是今日与韩晋第一次见面,如今南郡与大珩并无战事,边隅百姓安宁,皇子监军,不过是他被流放出权力中心的借口罢了,自从被赶出南郡国都,虎落平阳被犬欺,这一路上他受的憋屈可比之前十九年受的合起来还要多得多,若不借势,错过如今的时机,他怕是此生与皇权无缘。
晏扶苏放下玉樽,拍了拍手掌,身后站着的随从弯着腰低着头,奉上来一个精美镶金的玉盒子。晏扶苏顺势接过,手上的玉质冰凉,他把玉盒子放在桌子上,稳稳地往韩晋的方向推了过去。
韩晋伸手接过,他知道晏扶苏不会在盒子上动手脚,整个临月楼都是他的人,但凡有丝毫不对,晏扶苏都不能活着走出去,更何况,这位五皇子可是难得的聪明人。
韩晋解开玉盒上的暗扣,打开盒盖,清香满室,一株色泽金黄似是散着莹莹光采的凤葵草放在寒冷的冰块凿出的凹陷处,特制的玉盒使寒冰不化,其中的宝物自然不会腐败。
“世子可见着了我的诚意了,现在你我可以谈些正事了吧。”晏扶苏见韩晋将玉盒盖上,挑了挑眉尾,笑着说。
“东洲前朝覆灭不过二十载,新朝如今的皇帝当初可是杀光了所有的兄弟,他膝下可没有成器的皇子,现在驾崩了,世家这么强盛,东洲怕是要大乱啊。”
韩晋轻飘飘的话意有所指,隐藏的信息却是巨大的。世家遍布天下,但只有在东洲,世家之权重,前所未闻。前朝礼崩乐坏,起义的新朝先帝便是世家一手扶持起来的,如今先帝驾崩不过十数年,世家虎视眈眈,大权在握,东洲现在的皇帝正当盛年,世家与皇权对峙,没有一方落了下风。若是皇帝驾崩了,东洲怕是又要大乱了。
韩晋从衣袖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信封递了过去,晏扶苏接过,随意抽出其中一张窥见一角,眼底便是止不住的震惊和欣喜,看着眼前不过十六岁的靖安侯世子,眼神已经变了,眼底藏着许多后怕,不过收获比他预想中最大胆的还要好上许多。
晏扶苏是聪明人,何况都点到这个份上,自然是什么都懂了,将信封放进怀中,浑水最易摸鱼。他脸上又扬起笑,笑意深深,“那便在此谢过世子,”看一眼桌子上的玉盒,“只盼世子如愿以偿,我便不多叨扰,再次告辞了。”
晏扶苏走后,雅间里还有几个手下,韩晋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下去,手下将门关上。
韩晋垂着眼眸,仔细端详着盒子中的凤葵草,天下人知道它是至宝,可就如同鲛人肉、麒麟血一般,哪有几个正常人会信它是真的存在,口上说着它是至宝,但心里也承认它不过是胡诌出来的神药。
韩晋坐得端正,脊骨如同一杆劲竹挺直着,轻薄的唇抿起,漆黑的凤眸微阖,眼底匿着如同藤蔓般疯长的沉沉墨色。
前世,他御驾亲征,灭了南郡,从一位南郡降臣那儿得到了一株凤葵草,他曾苦苦寻求天下良药,不过那时这份天下难求的良药于他已经无用了。
清贵俊美的白衣公子此时眉眼阴鸷乌沉,眸底可窥见沉沉暗红余烬,他的中指指腹摩挲着大拇指上带着的白玉扳指,上面有一道较深的槽痕,摸到的时候,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一笑,恍若昙花一现。
虞州繁盛,是天下都有名的风流乡。秦楼楚馆,勾栏瓦舍几乎是满街都是,走私人口,买卖瘦马,几乎是虞州上层官员心照不宣的事了,毕竟这种事已经根深蒂固许多年了,这种阴私爪牙,哪里是想拔就拔的,更何况底下的人颇具眼色,既舍得银钱也不会让他们的政绩太难看,官员们自然也就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月前,数十艘披着商贾皮子的走私船在虞州水道莫名着了火,宋云山正好巡察到了虞州,带人去救火,却从火中找出了一批又一批被当成牛羊猪豕一样捆绑起来的人。
虞州知州听到消息后,惊惧万分,但又想到自己的靠山可是天子身边正得圣眷的宠臣,把跳到了嗓子眼的心给收了回去,一副毫不知情想要亡羊补牢的正直庸碌模样,整个人好像是如梦初醒,老泪纵横,这副作态,竟将宋云山唬住,哄瞒了过去。
可这么多人口都被走卖,都被摆在了明面上,宋云山刚直,又是京城来的巡察使,自然是要调查得清清楚楚,虞州知州总要给出个交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最后不得已将这事推诿到了同知头上,此事告一段落,不过这件事也被如实记进了宋云山随身携带的卷案。
孟泽青听闻虞州之事,他毕竟是天子钦点的状元郎,隐约窥见虞州一事背后庞然大物的边角。他为官廉正,几乎前半生都是在锦州度过的,又有一家老小,纵是想着借势而上,也不敢冒然轻举妄动,他送走了京中刚正不阿的巡察使,心下才松了口气,夜里便见了靖安侯府的世子。
白衣玉冠,言笑晏晏,却是让他感激不尽,又胆战心惊。
孟窈长在后院,对此全然不知。
现在是三月中旬了,这十来日,韩晋几乎是日日都会往琼玉院送请帖,不是什么共鉴千金难求的孤本残卷,就是什么共赏价值连城的大家墨宝。
孟窈每每见到韩晋,发现他都是偏素色的雅致颜色的衣袍,松形鹤骨的淑人君子做派,总是凤眼含笑,玉郎皎皎,让人心折。
郎君俊美温润,前几次孟窈还是会去的,但她实在不喜欢出门,一次两次倒还好,次数多了,也就有些疲惫了,便婉拒了。
她虽于男女之情愚钝未曾开窍,但一个俊美公子恨不得日日约见她,还有身边的妹妹每日抄完经书,借着手指酸痛,窝在她这里撒娇,叽叽喳喳说着自己从话本子里看的风花雪月,她也隐约窥见了些情谊,但对方没有明示,她也全当不知。
孟窈与韩晋相识不过一个月,韩晋待她或许是有所情谊,又能深厚到哪里去呢?她对韩晋从无男女之情,故而也不去费心细细想韩晋为何待她有所情谊,又是如何情谊的。
孟容对她与韩晋的事问得殷勤,小女儿心性地想要看一段话本子里的才子佳人那种的风花雪月在自己面前开始。
今日也是这样,孟容已经抄好了经书,离她解除禁足还有不到十天,她巴掌大的小脸娇美却稚气,双手托腮,看着伏在案上誊抄书经的孟窈,清艶的容颜在午后清浅的阳光下美得有些失真,不似凡俗中人。
这般美貌却生了一副病弱的身子,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姐姐,韩世子今日也给你送了请帖,你为什么回拒了?”孟容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她的瞳孔像浸在一汪清澈泉水里的黑曜石,富有光采。
“他起初邀我去看字画看古书,开始我还喜欢,可总是这么,我又厌倦了,现在邀我去看一些我不曾接触过的东西,春光疲惫,我不愿意出去。”孟窈把苦竹笔管的紫毫笔搁在笔枕上,抬头对上孟容的眼睛。
“不愿意就不出去,也没有什么事,”孟容听到孟窈说不愿出去,很自然地说道,又和她说起了孟究,“姨娘和我说,哥哥明日就要回府了,只待上一个月,就要会书院了。书院传来的口信是说哥哥还会带友人一起来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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