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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让她意外的是,这个皇帝看上去怎么这么眼熟?而且为何年纪轻轻就挂在这里?
突然,脑海中没来由地一阵马鸣箭嘶,刺破风雪,冲她而来,恍惚中,她没能躲过,那箭穿胸而过,胸口一疼,一阵哀伤,像风凋碧柳,满地残骸,悲从中起,让她险些掉下泪来。
眼前变得模糊,她还来不及看清这皇帝名讳和他旁边皇后的画像,竟一下子完全看不见了,接着眼里有水滴滴了下来,让她分不清是雪是霜是水是泪,她拿衣袖蹭了一下,低头一看,白底碎花棉袍袖上竟是一道鲜血,还没看得分明,眼泪又滴了下来,滴到衣袖上,竟真的是一摊血红,她被吓得哇地一声大叫,转身沿原路狂奔出了祠堂宫院。
她的那声大叫,淹没在风雪的呼啸中,后殿的宫人,只愣了一下,竖起耳朵听了一阵,没觉得异常,便又瑟缩着躺下了。
小温无霜在冒雪冲霜四处绕步中,很快冲出了东安坊的小巷,百花尽扫的宫城一片空茫,她就这样在疼痛和冰冷中,不知所措地顺着一盏盏高悬的宫灯,在无边的大帝京里艰难地顶风往前摸着。她只是想去看看皇宫,看看上朝的父亲,没想到这么遭罪。
长长的龙陵道两边竟然在这不久的时间里一片空寂静,既不见侍卫守护,亦不见宫人来往。
于是这偌大的帝京,仿佛一座恍惚的空城,在她眼里显得得毫无趣味。
沅儿!沅儿?
小温无霜大叫着,怨怪这个臭丫头又跑到哪里去了?
她却忘了,她这次偷偷跑出来,并没有带上沅儿丫头,此时的沅儿,还远在千里外的山西菀城,到处找着她的小姐。
小温无霜只顾在风雪的疼痛中叫着,应她的当然只有风雪的呼声。
风雪中的帝京因为圣上的动怒而开始呼号,五城兵马指挥使及五军都督府正在君威的盛怒下率禁军倾巢出动,在风雪中剑拔弩张地满城搜捕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自曝叫“江亦慈”,她正在大闹京卫指挥使司要拜祭亡人。
所谓亡人,正是皇帝陛下上个月刚刚溺死的皇后杜舜英,如若有心人还记得,巧了,今天正是杜舜英的最后一个七祭日。
大月有风俗以为,人死后其魂魄犹存,在七七四十九天内,死者的阴魂要回家告别一次,魂魄方能安息。但因为杜舜英被皇上默认畏罪而死,所以并没有人对她进行七祭,而七七又称满七,是为七祭的最后一日,此后祭完,灵魂便不再在亲人的怀念中飘荡无依,将回归宁静,再安息转世。七七之祭本多由子女办理,意取有始有终,功德圆满之意。可是谁敢?
既然世间再无他人记得杜舜间那飘荡的魂魄,恐怕这江亦慈便是那有心之人吧。
在黑嬷嬷的帮助下,趁侍卫换班之际,她偷偷跑到了城门,唱起一曲哀歌来: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来生见兮,不识君也……”
声音阴恻恻惨凄凄,伴着风霜呼号,尤如冤魂附身一般。
她唱的是《诗经》里的一首婚约悲剧诗:“原想同你同白头,但现在,白头到老的心愿让我生怨尤。淇水再宽总有岸,低湿洼地再大也有边,无论何事都有度,唯你变化无常最没边。少年时曾一起玩,愉快尽情说笑欢。誓言真挚又诚恳,不想你会把心变。你背誓言,不把旧情念,那今日作算来了断!男子沉溺爱情里,潇洒脱身无牵绊。姑娘沉溺爱情里,无法摆脱今生憾,如若来生还能见,愿不识那东风面……”
江亦慈与杜舜英一起长大,见识过皇甫昌与杜舜英两人的轰轰烈烈与海誓山盟,结果皇甫昌转眼就娶一个,转眼又娶一个。杜舜英任劳任怨,却还是惨遭毒手。她直斥皇甫昌负心薄幸,言外之意,就是皇甫昌暗害了杜舜英。
她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激怒皇甫昌,吸引他的注意力,好让黑嬷嬷混进宫去。
一般人也不知道她在唱什么。了解内情的以为她是杜舜英还魂了。
于是一时间,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只一个个如临大敌般,用枪茅包围着她。不知道她唱什么的,即不知道这女子来历,不敢贸然上前;以为是杜舜英亡魂的,从偶尔听到的一些闲言碎语中,以为来诉冤屈了,更加不敢上前。
京卫指挥使司中间有个兵卒一听这宫女自称名叫“江亦慈”,不管是不是真的,吓得连滚带爬去找兵部主事魏敬职。
内监徐彦伯听到京卫使传来的消息,匆匆笼手低步走进皇甫昌的寝宫,要报与皇甫昌知晓,时至寅时,皇甫昌正在宫女和康贵妃的伺候下准备上朝。
“皇上,京卫指挥使司有事启奏。”
“何事说吧。”皇甫昌看着自己的大袖,今天是地方官员进京履职的头一天,要在天极殿听政,他穿得正式了些。
徐彦伯道:“自称江亦慈的女子大闹指挥使司,说要拜祭……皇后。还唱了……还唱了……”
皇甫昌眉头一皱:“唱了什么?”
徐彦伯模仿了一下。
皇甫昌立时龙颜大怒:“好一个江亦慈,不念皇恩浩荡,朕今天就让你同你那夫君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凭什么说他薄幸,她江亦慈又懂什么?
还敢闻讯跳到帝京来拜祭?那一纸诏告算什么?置他这个皇帝陛下的君威于何处?
而且这杜舜英怎么死的,你江亦慈心里没数么?杜舜英当年若是不帮你逃脱杀戮,她会死的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连朕自己都只是给她修皇陵,而不能大张旗鼓地为这青梅竹马的原配夫人办一台丧礼,你胆敢闹到帝京来拜祭亡人!这岂不是坐实了杜舜英的死罪么!
“可有同谋?”
“目前尚未发现,像是孤身一人。”
行人司内监迅速将皇帝旨意传遍全城:“皇上有旨!全城禁军捉拿江亦慈,见之即杀,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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