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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大仁&ldo;啊呀&rdo;一声,凄然道:&ldo;大人!那笔从何而来,学生哪里知道?只当是神仙所赠了。更何况若是齐公子所送,那也只有本人抄他的,没有他抄本人的道理呀!&rdo;
大家原先听到齐鸢和孟大仁之间传东西,本能的决定是齐鸢沾光,倒是忽略了先后顺序。
孟大仁若是一本正经辩白也就算了,偏偏一唱一叹,摇头晃脑,后面有耳力稍弱的人也听得一清二楚,不由闷笑起来。
钱知府脸色涨红,待要训斥他衣着不整,就见孟大仁转身朝齐鸢长长一揖,感动道:&ldo;原来是齐公子暗中相助,齐公子助人不留名,乃真君子也!&rdo;
桂提学自始至终便冷眼旁观,此时见孟大仁不仅文有古风,行事竟也是有趣之人,不由哈哈笑道:&ldo;君子之风,不错。齐鸢,君子亦有恶乎?&rdo;
&ldo;君子亦有恶乎&rdo;出自《论语˙阳货》。子贡问孔子,君子也有憎恶的人吗?
桂提学当众问这个,显然是借齐鸢之口敲打众生童。
齐鸢无奈地笑了笑,只得顺着桂提学的意思道:&ldo;回大宗师,君子有恶。恶称人之恶者,恶居下流而讪上者……恶不孙以为勇者,恶讦以为直者。&rdo;
其中最重要的,当然是厌恶&ldo;居下流而讪上&rdo;‐‐位置处在下级而诽谤上位的人,&ldo;讦以为直&rdo;‐‐攻讦他人却以为是正直的人。
何进等人一听,无不色变。
如今除非他们能证明齐鸢的确作弊,否则自己就要背上&ldo;讪上&rdo;&ldo;讦人&rdo;的恶名了。
桂提学淡淡点头,径直看向何进,&ldo;何生,案首的墨卷在你之上,你可心服口服?!&rdo;
何进心中暗暗一惊,他并没有跟人说过,他知道洪知县极爱古文,因此孟大仁的文章排在第二他并不觉得意外,他不服的是案首墨卷!
哪怕单独论时文,他也认为自己的文章在那篇之上!不管那是谁写的,案首都应该是自己的!
何进深吸一口气,他虽然知道这案首定然是桂提学点的,但自己的傲气和不服却很难压制,因此咬咬牙拱手道:&ldo;还请……大宗师指点!&rdo;
桂提学一听,便知道何进自以为自己的答卷要比齐鸢的优秀,一想在场之中恐怕不少人也会这样觉得,两篇文章制艺如何论高低?因此微微颔首,道:&ldo;你所做文章非同凡响,便是乡试墨卷也不过如此了。&rdo;
得到了大宗师肯定,何进脸上稍稍一红,心里松了口气。
&ldo;若是没有齐鸢,时文之中你自然当得第一,然而你俩同科相比,你便吃亏了。&rdo;桂提学接着道,&ldo;先说&lso;生财有大道&rso;,齐鸢承题&lso;夫财生于勤而匮于侈也&rso;破题甚切,最为有理。而你的承题&lso;夫天下未尝无财也&rso;既是泛泛之语,又不切实际。此题你弱于齐鸢,你可服气?&rdo;
何进只觉气息瞬间停滞,十分难堪,但也无话可说,只得点头:&ldo;此篇学生的确做得仓促了。&rdo;
桂提学听这话稍稍蹙眉,态度倒是十分萝白温和,继续道。
&ldo;再比第二篇,齐鸢所做&lso;圣人述时人之论礼乐,而因自审于所从焉。&rso;此破题既为一篇纲领,句法体面,题意括尽。再看承题&lso;盖礼乐惟古为得中也,夫子惟用中而已,而肯徇乎时好耶?&rso;……你们皆循程文以&lso;质&rso;字为题眼,唯独齐鸢从&lso;中&rso;字落手,此处已经别具一格。&rdo;
江都县的童生名额只有一百,场中的上千儒童,只有十分之一能过院试,考过了院试才能称呼桂提学为老师。因此今天这番大宗师当面授课,可谓千载难逢的机会。
县学里的生员也都不读书了,悄悄从教室走出来站在廊下,聆听桂提学教诲。齐鸢的文章因而也被上千人同时听在耳朵里,随着桂提学的点评暗暗揣摩。
桂提学已经将齐鸢所做默记心中,此时信手拈来,一路诵至承题之处。
&ldo;&lso;曰∶天下有可以徇世者,虽与俗从之而不以为同;有可以自信者,则违众从之而不以为异。吾兹有感与礼乐矣。&rso;这几句文体舂容大雅,浑融罩住。而之后,齐鸢又提礼乐,&lso;彼礼乐者,先王制之,后世从之……&rso;此句风度飘逸,机括甚圆,直至讲至先进,&lso;文质彬彬,然后未知君子……&rso;&rdo;
桂提学只觉边诵边评不过瘾,干脆一口气背至结尾,再回首解说道:&ldo;文质彬彬二句起,此文格局便与尔等大不相同。浑然天成,巧若天工。文章妙处,便全在一个机字,齐鸢行文操作合辟,抑扬起伏,矩度严谨不失分寸,文调疏荡不失严整,方圆互见,气势尽出。再看何进之作。&rdo;
他这次不再从头讲起,只背出中间最为出彩的几句:&ldo;&lso;声名文物之盛,虽目击夫近世之风;而淳庞忠厚之遗,不敢失作者之意。&rso;你这四句,做的极为精紧,然而正因过于求巧,全篇皆是如此,一股之中无一闲句,一句之中无一闲字,因而气象紧而狭,文气亦不顺畅。
齐鸢酣然而成,浑然无迹,你凿凿求奇,反落下乘。若今年没有齐鸢,你的卷子点为案首也无不可。然而有齐鸢的绝妙之作在此,你之精输于齐之拙,你的有意输于齐鸢的无意。词格之内,气调之外,你处处都要落后一步,齐鸢得此案首,你服还是不服?&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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