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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怜惜地拍着我的背,念着童谣,“我孙莫哭,驱邪桃木,一把抓住,长大幸福……莫哭,莫哭……”
“说不用就不用,药吃多会成傻子的!”黑桃心先生警告外婆,“哦对了,明天你去田里时,带点食脯酒果,祭给惹孩鬼吃吧,彼此相安无事。”
“一定一定。”外婆感激地道谢,“黑桃心先生,多少诊金?”
“今天有缘,时辰好,就不用了,留着给小孩买糖吃吧。”黑桃心先生大方道。
“那怎么行,一定要给,一定要给……”外婆从随身的手帕里掏出了几张钞票,我那时太小,也不知道是多少。
外婆抱着我走了,走过小门的时候,我蓦然回首。
那个脸色苍白的大眼睛女孩突然又幽幽然站在了诊所门口,眼神落寞,头发飘扬,慢慢地舔着一个硕大的棒棒糖。
那棒棒糖是一张悲伤的人脸状,融化的糖汁像眼泪一样一滴一滴地落在龟裂的地上。
我害怕得再次嚎啕大哭。
回家以后,外婆立刻煎药给我吃。我特别记得把香灰和在碗里那黑糊糊的恶心状,就像我和小朋友玩过家家时把泥土加水当排骨汤一样,但在外婆的半哄半骗下,我还是皱着眉头灌了下去。喝完,居然觉得嘴角有一点甜甜的,像是桃肉味的棒棒糖,还想再喝一大碗呢!
当天夜里,我梦见我和小朋友们去爬树,我往上爬呀,桃子真多,爬着爬着,风一吹,树叶后面突然出现了那个皮肤白得吓人的小女孩。
我惊叫着苏醒,满头是汗,一发汗,烧也退了。第二天下午,就吵着要去幼儿园上课了。
黑桃心先生真是神了!
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在桌子上说起我的病。
外婆说,“黑桃心先生真是名不虚传!”
还在读护士专科的小阿姨不以为然,“还是医院正规,只是药效慢了点,怎么把功劳算黑桃心身上?那样的无照庸医,简直是神棍,以后还是少去的好!”
“这你就不知道了。”舅舅掀起背心,露出一个碗大的疮疤说,“黑桃心先生是桃树精上身,你看这个疮疤!当年去市里,城里什么大医生没看过?差点把结婚的钱都看光了,就是不见好!最后回来给黑桃心先生一看,说是五毒蛇缠身,用了点蜈蚣粉加童子尿抹抹就好了,要不是他,我现在恐怕都埋在土里了。”
“呸呸!”外婆骂舅舅,“乌鸦嘴!就爱瞎说!”
“我哪瞎说了!”舅舅指着我,“当年的童子尿还是用你在襁褓里的呢,真臭死了!”
外婆又说起黑桃心先生不收她钱的事情,舅舅惊讶道,“这就怪了,黑桃心先生的诊费历来比医院里的要高出一两倍,这次不要钱,还真是罕见!这个医生不简单,简直不是人!”
小阿姨听外婆和舅舅说的神奇,就愤愤地扔下筷子,“哥,妈老了就算了!你这么年轻咋也这么迷信呢!”
“不由得你不信啊!”舅舅指着我说,“瞧!这就是活生生的见证!”
“真见鬼了!”阿姨有气无处发泄,揪着我的耳朵,“小孩子别乱听,快去睡觉,明天好好上课去!”
我迷迷糊糊睡着了,又梦见了那个白白的,好像随时要哭出来的小女孩,我在梦中傻乎乎地笑了。
生病风波就这样过去了。后来上了小学,外婆周末送我到一个教五形拳的师傅那里学武,我的身体渐渐好起来。
我慢慢长大,关于黑桃心先生的故事也有所耳闻。比如说他曾给一个退役的国民党军官从头脑里取出三颗子弹,比如他让一个患了癌症,诊断不能活过三个月的美国华侨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还有一些就是什么小孩被鬼迷了,例如在野外小便冲到了土地公,在水边玩遇见溺死鬼之类的,黑桃心先生也全部有解。当然,那些关于鬼神的传闻,大人历来是不让我听,但也不知被我全听了去。
直到现在,我依然倾向于相信黑桃心先生其实是一个民间的高明医生,至于香灰和鬼神那一套不过是一种特殊的心理暗示而已。
故事如果这样结束,实在无聊得紧。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阵子流行出疹。全校的学生几乎都得了疹子,一传十,十传百,成了众学生皆有的标志。
一时间医院人满为患,全是带孩子求治的父母。开始出疹的初期,我就已经去了医院打了预防针。但最后还是不能幸免,回家一看镜子,全身都是猩红的斑点,像长满了鸡皮疙瘩,让人不寒而栗。
全校那么多师生,只有极少的一两个孩子没有得疹子。其中一个就是梅花。
梅花是谁?
梅花就是黑桃心先生的女儿。那次我去看病,把我吓了一大跳,梳着梅花花瓣发型的女孩。
黑桃心先生的老婆不知跑哪里去了,给他留下了唯一的一个女儿。大家都叫她梅花,印象里黑桃心先生也不姓梅,但梅花确实人如其名,尤其是冬天上学的时候,皮肤白里透红,像是用雪捏出来的一样,她的脸颊有点婴儿肥,五官清秀。
可惜黑桃心先生的这个宝贝千金智商有点问题,眼神老是痴痴的,一脸无辜,又似乎每天都被谁欺负了一样。大家都嘲笑她“傻梅”。她的数学成绩从没高过两位数,倒是作文经常会受到语文老师的表扬,说“写得像诗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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