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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华已过,击鞠时已初入隆冬。
说起击鞠这门把式,原是军营里兴盛的,乃是一种骑在马上用球杖击毬的把戏,自前代起才逐渐在贵胄豪门间流行。
因魏国尚武,击鞠在江北更为受人追捧,至于在萧梁则更像是贵族间逗趣儿的玩意儿,是个怡情的东西。世家出身的公子哥儿们除了狎妓喝酒吸五石散,大多便以此为乐,算是个难得养人的趣味。
建康城中有好几处击鞠场,最大最好的那个是韩家人修的,据传言是因为韩大将军酷爱击鞠,是以特意在府宅附近辟了块地修场子,还修得很尽心,时人称其“广场惟新,扫除克净,平望若砥,下看犹镜,微露滴而必闻,纤尘飞而不映”。自打有了这场子,韩大将军便时常下场击鞠,连带着韩家的子弟都有此好。
这次的局便是韩家兄弟攒的。
齐家人到的时候其余人都到齐了,场子上甚至已经赛完了一场,正是韩非誉、韩非池兄弟,他俩方才和四殿下、傅卓二对二。
韩非池当先瞧见了他们,远远地便挥着球杖喊着齐婴“二哥”,口鼻中呼出隐约的白气。他自家大哥在一旁又好气又好笑,不知自家弟弟缘何那么喜欢跟着齐二,对自己这个正经的大哥都不曾有过这般的热络。
他笑骂了韩非池一句:“早知道你这么喜欢他们家,父亲母亲当初就该在你小时候把你丢过去养,省得养在跟前天天生气。”
这话本是挤兑,哪料他二弟是个混不吝,闻言不但不害臊,反而还兴致勃勃地答了一句“那甚好”,顿了顿又十分认真地说:“不成不成,齐家世伯对儿子管教太严了,我可受不了——何况我也没多喜欢他们家,独喜欢二哥一个罢了。”
一句话又把韩非誉气得头疼。
四殿下和傅卓闻言都难免笑着调侃了几句,几人言语间齐家人便走到了近前。
今日人来得全,不单齐云和齐婴来了,还一道带上了齐宁和齐乐,齐家人都生了一副好相貌,四位公子都是龙章凤姿,今日骑马而来更显得英气。
其实真要论起来,像今日这样的场面,齐宁和齐乐这样的庶子是不合适同来的,只是齐家的家风较为开明,并不苛待庶子,齐云和齐婴又都是照顾弟弟的兄长,打以前起就时常带着家中两个小的出门见世面,是以其余人也不觉得此事新鲜了。
两拨人相互问候过,萧子桁坐在马上,手上还拎着球杖,入冬以后天气寒凉,但他此时额上还微有薄汗,一双桃花眼中尽是畅意的笑,对齐家人说:“你们家排场倒是大,让本殿下好等!”
他虽这么说,神情间却毫无怪罪之意,任谁都听得出是玩笑话。
齐云拱了拱手,笑答:“是我的罪过,本不当迟的,只是早上出门时徽儿摔了一跤,哭闹不止,我哄了哄孩子,这才耽误了时辰。”
韩非誉笑着接口道:“本想着要重罚,但既然是为了照顾我侄女儿,今日便绕了你们罢。”
傅卓大笑,曰:“伯衡怎么如此帮亲不帮理?净记的一笔糊涂账。”
一群人闻言皆笑,气氛甚是轻快。
齐云回头看了一眼修整得气派漂亮的击鞠场,一时也颇有些技痒,转回头来道:“在这场上说什么亲啊理的,只管赛上一场罢了——且说好,输了的今日可要做东!”
傅卓同齐云关系最好,闻言径直便顶了回去,说:“右仆射好大的口气,是拿准了我们刚赛了一场正累着,你们家便能轻易取胜了?”
齐云朗声而笑,答:“是我考虑不周到了——正巧我们也刚来,不如一道先下去歇歇脚,待歇息好了再赛一场如何?”
这提议妥帖,众人无有不应,一时公子们纷纷骑马至场边,下马后小厮牵马而去,众人则纷纷在场边华棚之下落座。
走到近前一瞧,才见华棚之下已经坐了两个人:四皇子妃傅容,以及六公主萧子榆。
齐云一见就愣了,心说傅卓找他的时候并未提及这回还有女眷,如今乍然冒出两个女子来,难免令他意外。
有女眷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一个六公主,这就更有些难办。
齐云知道自家二弟对这位殿下压根儿没有男女之情,偏偏这位公主痴情得紧,总是寻机和敬臣凑到一处去,敬臣虽然从来不说,但他这做长兄的,怎么会不知弟弟心中的为难?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齐婴,见自家弟弟也正朝自己看过来,面上虽则并无什么不满的神色,但眼神却仿佛在问六公主为何在此。
齐云一时自然更觉得对不住他,又忍不住扭头看向自己的同窗,结果傅家公子老神在在压根儿不看他,摆明了一副“我就是撮合你弟弟和我妹妹的小姑子了怎么着吧”的不讲理模样,委实气人。
只是这事儿再气人眼下也不好表露出来,为了场面好看,齐云只得压下心中情绪,同众人一道与四皇子妃和六公主见过礼。
萧子桁当先坐下,又请各位世家公子都坐,随后一边喝着傅容为他递到嘴边的美酒,一边歪歪斜斜地笑道:“说来自打容儿出阁之后,咱们便鲜少聚得这么齐了,今日这般坐在一起,倒有些少年时的味道了。
四殿下这几年也从他父皇手里接了不少差事,又是极有可能坐上储君之位的,早不能算是少不更事了,在朝堂上也渐渐有了端正之色,颇有人望,只是一到私底下还是这般放浪形容,总能让人想起他年少时的荒唐。
他这话说得巧妙,借提起众人少年时的交情化解如今这丝丝微微的尴尬和不自在,当算得一个妙法,只是若论这法子管用不管用,还要看事主是个什么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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