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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一醉泯江湖（第2页）
***
其实要说谢谢的人是我，该惭愧的人也是我。
那班飞机上的大叔大伯其实都是我的乡亲。他们有的在家里种田种地，有的做小本生意，应该不是出来劳务的，为什么出现在我们的飞机上，我不知道。
第一眼看到他们，我躲开了。我怕他们认出我来，照他们的性格，一定会热情地过来问长问短。这样同事们就都会知道，我有一群这样的乡亲，我来自这样偏僻贫穷的地方。
洗手间的紧急呼叫铃像救护车的警铃一样响个不停，玫瑰在旁边骂骂捏捏，我和往常一样，违心地附和了两声。可和往常不一样的是，这次我的脸火辣辣地烧，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两耳光。玫瑰没有在意我一阵红一阵白的脸，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跟我细数乘客的不是来，每句末了，总不忘了加一句，“你是中国人，你说是不是！”
飞行中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人，我都能把她们哄得开开心心，玫瑰也不例外。她说我和其他中国人不一样，说所有中国乘务员里只喜欢我，要推荐我参加优秀新人评选。优秀新人，这对我是多么盛大的荣誉。很多人可能不以为然，可对于我，一个从小镇里走出来的平凡女孩，真是至宝，它足以证明我也是优秀的，我不比任何一个大城市的女孩差。
我借口胃痛躲在厨房里不敢出去，耳边的紧急铃一声接一声好像轰炸机的信号。我知道那些乡亲们，他们很多人是第一次搭飞机，心里兴奋又紧张。飞机上的标示都是英文的，他们读不懂。洗手间的冲水按钮是按压的，有的人家还是用的头顶垂下一根线的拉式的。我知道他们不是不讲卫生，不是没有好习惯，他们只是很困惑，很害羞，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问谁。如果我在那里，他们一定很高兴，一定什么都不怕了，可我却踏不出半步。
同舱工作的空少回来说，另一个中国女孩自告奋勇去整理厕所了，把没冲的厕所冲了干净，还教后面的人怎么用。我的脸更辣了。
即便是躲在厨房里，我也觉得人群中有一双眼睛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没有敌意，带着温暖却又失望。李李，难道是你吗？你知道了我当鸵鸟的原因，还是我的自责心在作怪？
后来，空少又回来说，你和乘务长吵起来了，吵得不可开交了。我的胃也烧了起来。
等玫瑰一副胜利者的姿势宣布她和杰克要联手把你赶出公司，我的心哭了。本该由我承担的一切你却替我扛了下来。
大家都暗地里佩服你的坚强，因为直到出了登机门你还在和他们据理力争。等上了出租车，只有我和你时，你却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你哭了一路，我静了一路，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就算做，是不是为时已晚。
宝儿为你惋惜，责怪你不应该多管闲事。你却起身反驳，你嘹亮的声音好像打开了我心里那扇窗，你当时说的每个字我都记忆犹新。
我用嘲笑自己人的方式来获取别人的认同，我办不到！要我听任别人羞辱中国人却默默走开我也办不到！在国外，在这里，哪个是你，哪个是我，哪个是他？还分什么民工、空姐、上等人、下等人？别人称呼我们的方式都是一样的——thoseChinesepeople！
以前你在我眼里不过是一个一头浆糊、玩世不恭、徒有好命的富家女，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你好伟大。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最珍贵，什么样的人最美丽。
你说谢谢我，其实我只是做了一件，我早该做，却一直没做的事。
***
窗外，月色清朗，星子璀璨。
许竹替熟睡中的人拨开一缕落入嘴角的发丝，“这是我和你之间的秘密，替我保密，好吗？”
床上的人微微翻了下身，应景地哼哼了两声，好像答应了一样。
“嗯，真乖。”许竹抚摸小动物一样拍了拍李李的脸，嘴角展开一抹微笑。
林宝儿悄声退了出来，又蹑手蹑脚进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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