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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肃……他当真能信?想起那个冷血无情的男人,如今他们的关系,他当真会保自己一命?不能想,头疼的快要炸裂。她疲倦的开口,“你出去吧。”
雪音微愣,看了眼跪在地上只会哭的竹立,有些失望,亦有些觉得讽刺。她们主仆多年,出了这么大的事,夏氏居然还如此信任竹立这个蠢丫头。雪音离开后,竹立爬到她的脚边,抬起遍布泪痕的脸,“小姐,将军……将军马上要回来了……他……他会要您的命吗……”“奴婢……奴婢愿意……替小姐……”夏宁摸了下她的脑袋,“我没有背叛他,他不会取我的命。”
这话,竟不知是安慰竹立,还是安慰自己。竹立听后,喜极而泣,“当真?也是!将军那么宠爱您……若、若将军不信,奴婢还留着那带血的簪子……您可以把那簪子给将军看……是、是那不要脸的耶律琮想要侵犯您……”单纯的竹立,就这么信了她的话。夏宁有些羡慕她。刚想让竹立退下时,她的视线停留在梳妆台上,忽然想起一事来,“前几日我支银钗上不见的珠子,你在屋子里可有找到?”
竹立才擦干了眼泪,闻言微愣了下,摇头回道:“奴婢仔细找了几遍,也没找到那颗珠子。”
夏宁的脸色刹那煞白,“再去马车里找!立刻就去!”
竹立见她慌了,也不敢耽搁片刻,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往外面跑去。一盏茶的时辰,竹立就跑了回来。满额都是汗珠子。告诉夏宁,没找到珠子。夏宁用手压着心口,努力调节情绪。是她疏忽大意了……是她操之过急了……若他们当真要她的性命,那颗珍珠若到了耶律琮的手中……她面对的就是一盘死局……恐怕从那时候起,这局就已经布下了。就等着她接下请帖,参加马球会。即便她不接下请帖,他们也有的是办法请她入局!“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竹立看着她逐渐苍白的面色,紧张了起来。夏宁用手摁着胸口,岣嵝着单薄的背脊,“去传谢先生……”便是死局,她也要杀出一条路来!-这一夜睡睡醒醒,梦中皆是三年前混乱的梦境。最后被噩梦惊醒,醒来时才发现天色仍黑着,而屋外传来了动静,脚步声熟悉,是耶律肃回府了。夏宁彻底清醒。她起身穿衣,甚至连发髻都没有绾一个,披着一肩的长发,外面罩着一件御寒的大氅,悄声推开正室的门,往书房走去。书房与正室挨得很近。她放低了脚步声,宛若半夜潜行的猫儿。来到书房门外,里面烛火燃起,印出三个人影。她继续往前走,听见从屋子里传来低语声。夜里寂静,她耳力又过人。清晰的听见耶律肃说道:“夏氏,不得不死。”
止住了她潜行的步子。那一瞬间,寒气从脚底窜起,游走四肢百骸,夺走她身上全部的体温。里面的谈话还在继续,夏宁却歇了想要偷听的打算。难不成,还要听他如何要自己的性命不成?她闭了闭眼,遏止心底滋生的恨意、绝望。夜深寒凉。等她回到房内,即便钻进了被褥里,也仍旧觉得躯干冰冷,怎么也暖不了。明明被褥里的汤婆子还温着。这份冷意,像是从心底滋生的。男人是不可靠的,她在天青阁里见了那么多活生生的例子,又怎会将希望都托付在一个男人的身上。男人情动时,说的甜言蜜语怎能相信。即便是耶律肃,也不能免俗。什么携手至白首,不过是一时昏聩的胡话。怎能当真?她是假的,他又怎么可能是真的。她能依靠相信的只有她自己,为了活下去,离开这能吃人的将军府。只是今晚,想偷个懒。她蜷缩在被窝里,胸口微微难受,她隐忍着,有些像是心疾复发的微痛感。三年,她虽对他无情。但……她的心是人肉做的,也会痛啊。这一夜直至破晓,她才昏昏沉沉的睡去,只是睡得很浅,她又警觉,一点动静都能将她吵醒。醒来时,入目看见的头一人,不是竹立,而是耶律肃。多日不见,从军营归来的他周身气息肃杀,眼底的神色暗冷,窥探不到丝毫温度。明明上一次分别,他们亲密无比。他曾为自己簪花,穿衣。那份温柔体贴,仿佛根本不是出于眼前之人。夏宁一夜无眠,脸色显得疲倦,眼下的青色显出,她撑着胳膊坐了起来,杏眸含泪,“将军……您……”话未说完,眼泪就已经落下,划过苍白的脸颊,连落泪都美的令人心惊,“您终于回来了……”她小心翼翼是伸出手,试图去触碰耶律肃的袖子。眼神之中有希冀、依赖。隐忍许久的不安,在此时化成眼泪通通涌出。耶律肃却先抬起手,男人宽大的手掌落在她的脸上,掌心不似以往那般微热,有些微凉,掌心之中常年御马、握刀的痕迹愈发明显,贴在面庞上,略有些刺痛。他的眼神极度冷静,薄唇掀起,“东苑的事,我听说了。”
夏宁面色骤变。她立刻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跪在他的脚边,抬着脸,泪流满脸,褪去艳色的夏氏,连哭相都是楚楚可怜的,“将军信我!奴家心中只有将军一人!与那耶律琮绝无半分干系!那日奴家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但奴家是清白的!求将军信我!”
她哭的隐忍,满目哀求。伸出手去,触碰着耶律肃的鞋尖。姿态卑微。哀求着他的信任。耶律肃的回应却显得那么冷漠,他收回手,视线垂下,安静的落在夏氏的脸上,再至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你没有背叛我,是么。”
夏氏举起手来,朝天发誓:“奴家所言绝无半句虚言,若有隐瞒,立刻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发起毒誓,毫不犹豫。还不等夏宁继续说,耶律肃从袖子中拿出一样东西,扔到她的面前,声音冷的如淬了寒霜:“这又怎么说?”
夏氏低头看去,一路滚到她面前的,赫然就是那颗东珠。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再抬起头时,眼中蓄满了眼泪,盈在眼眶中,迟迟未落下,“单凭一颗珠子,您就定了我的罪?您……不信我?”
耶律肃眼神凌厉,脸色瞬间沉下,压着怒气:“单凭一颗珠子?夏氏,难不成那么多人的眼睛都瞎了不成?!”
怒气藏在这些字眼之中。他眼底杀意闪现,上身前倾,手掌用力捏住她的脸,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每一个字像是从喉咙里一字字吐出,“夏氏!我对你多有纵容,可你却让我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你居然还敢问我为何不信你?!我如何信你!”
当面听到这些质问,夏宁以为自己会难受。实际,心的不适,还不如脸上的疼痛来的明显。他甚至都不怀疑,直接定了她的罪。也是……她在青楼长大,在这位将军的眼中,自己是毫无礼义廉耻可言的娼妓,会红杏出墙,是本性使然。夏宁忽然不想解释了。什么自己被下了药,慕乐婉的侍女有问题,耶律琮亦是被人下了催情的东西……于她之后的计划并无益处,还废这些口舌做什么。她眼底的希冀在逐渐暗下,无力地垂泪,问道:“那将军要如何,杀了我?”
耶律肃甩开她的脸,似是厌恶至极,“想死?死了后好与耶律琮做一对亡命鸳鸯是吗?”
夏宁几乎要冷笑出声。那耶律琮,一个没脑子的东西!她会看得上他?夏宁闭了眼睛,忍住快到嘴角的嘲讽,敷衍回道:“将军说什么便是什么罢。”
她的冷漠,不愿辩解,在耶律肃眼中看来,更像是默认。尽管知道夏氏不会愚昧至此。但看着她闭眼不愿多言,甚至连眼泪都不愿意在伪装,顷刻间,恼怒的情绪在心底膨胀,他的手猝不及防的掐住夏宁纤细的脖颈,“夏氏!你就没有其他要说的?当初那些话,难道都是骗我的?!”
脖子被掐住,喘息困难。她毫无畏惧。脸色涨得紫红,艰难的出声:“携手至……白首……么……”耶律肃眼底卷起风暴。阴冷骇人。夏宁却还能发出一声轻笑,青紫的唇轻启,眼神轻曼,“是……”掐着脖子的手再一次收紧。几乎要将她的脖子拧断。耶律肃眯起眼,嗓音沉如地狱攀爬出的恶鬼,“夏氏,你胆敢再说一遍。”
她艰难的喘息,那双总是溢满深情的眼睛此时布满血丝,无欲无求的看着他,“我——”在她开口时,耶律肃又忽然松了手。他竟不敢听她再说下去。怕自己会失手掐死这个充满谎言的女人!“将夏氏关入后院柴房!”
耶律肃只扔下一句话后,随即离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仓皇而逃。夏宁捂着脖子,趴在地上,连声咳嗽、粗声粗气喘息着,将他离开的背影看入眼中。呵——三年。侍奉三年,换来不是立刻要她的性命,而是关入柴房,也不枉费她尽心尽力侍候了他三年。耶律肃心中的犹豫、不忍,都将为她拖延时间,成为她破局的关键!在耶律肃离开前院,迎面走来身着内官服侍的太监。面上挂着虚假的笑容,他是带着陛下的口谕前来,因此并未向耶律肃行全礼,只朝他略一含首,算是全了礼仪,随后尖细的嗓音响起:“将军,陛下口谕,赐夏氏三尺白绫、鹤顶红一瓶、匕首一把。”
话音落下,内官身后的一位小太监站出来,双手托着木盘。上面摆放着三样东西。耶律肃负手而立,却不接过木盘,只道:“再过两月,我即将大婚,府中不宜有丧事。”
看这样子,竟是不打算接下陛下的口谕了?内官心中愕然。仗着赫赫军功,胆敢如此拒接圣上口谕的骠骑将军,陛下如何敢不妨他?内官露了分讨好的笑意,亲自拿过小太监手中的木盘,往耶律肃面前递去:“还望将军慎重才好,圣上的口谕从无拒接的先例。”
再又低声劝道,“那外室不贞不洁,于将军的名声无益,连二皇子都能被迷惑了去,陛下忍痛杀子,为的是皇室颜面,亦不忍将军被那女子继续迷惑,将军早做处置为好。”
耶律肃忽然掀起眼睑,凛冽的视线扫过内官。内官只觉得浑身腾起一股惧意。托着木盘的手抖了下,险些将上头的鹤顶红打翻。还未等他平静,耶律肃单手接过托盘,“滚!”
-夏宁被府中的府兵送去了后院的柴房。从将军府的半个女主人沦落至阶下囚,即便府中的人对夏氏颇有好感,但这次她闹出的事情令将军颜面扫地,甚至成为京城的笑话,他们如何能忍的下这口气!心中对夏氏厌弃憎恶。明面上不敢为难,私底下多的是办法。关押她的柴房四角漏风,连个床铺都没有,脏乱不堪。夏宁仅带了一身替换的衣服,甚至连御寒的大氅都被府兵以各种理由扣下了。她也不生气,在柴房里找物件去堵四角漏风的洞。通通堵上后,柴房里还是冷飕飕的。她顺着风向抬头看去——嚯,好家伙。头顶破了好大一个洞。这些人为了替耶律肃出气,可真是没少拆房卸瓦啊。夏宁寻了块差不多的木板,正准备登高将顶上的洞堵上时,柴房外又传来几人的脚步声,柴房门开,一个人影被外头的人推搡着推了进来。“竹立?”
夏宁诧异,直接将手上的板子扔了,快步走到竹立身边,“你怎么进来了?”
竹立抬起脸,一双眼睛哭的红肿,眼神忽闪着,有些怯生生,像是怕被责骂:“奴婢去求的将军……将军就……放我进来了。”
她说完后,又一次跪到夏宁面前,苦苦哀求道:“奴婢的命是小姐救下来的!不论生死,奴婢也要陪着小姐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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