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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粗糙的道歉方式。
上官家比以前大了,上官颜就弄了几只小鸡来养,第一次经验,单纯尝试阶段。女儿懂的,母亲要工作,不像其他人家家庭主妇偏多,自然家禽牲畜就有时间伺候。虽说上官梦时是在乡下长大,可基本没怎么和家畜接触过,很小的时候被某一家的猪给熏得够呛,真正的牛更是只在电视里,书本上瞧见。
她一直很怀疑,猪那么臭的,那户人家晚上还能睡得着,饭还能吃得香吗?
现在没谁家照料比较大型的动物了,全是小个头的,毕竟他们这里不算是真正的农村,许多条件不适合。
喂小鸡时,上官颜还和她抱怨,说将两家打通合并的工人临时加价,要不就赖着不走,又多花了好几百块钱。上官梦时听得无语,不过还是问,为什么不叫她知道,事后才告诉她。她想,要是自己在的话,就算镇不住那几个男人,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占到便宜,你越示弱,他们就会越得意,以为他们的行为有多正当。许多犯罪都是这般发展的,不光是坏人一方可恶,就是受害者也不见得有多无辜。
纵容和被纵容是相互的,就像是作用力和反作用力,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
母亲摸了摸叨她手指肚的毛茸茸的小东西,斜瞥了女儿一眼,眸色中包含了太多情绪,有不满,有生气,有委屈,有无奈,有嘲讽,还有一点点儿不明所以的畏惧。“和你说了有什么用,小孩儿家家又能做什么?怎么?”母亲嗤了声,“你还打算拿着菜刀砍人?”
上官梦时彻底闭嘴了,旁人如何非议她都不要紧,可上官颜这般说,确实伤害到了她。接下来的一天,女儿都不出声,母亲吩咐什么,上官梦时就老老实实地完成,既不还嘴,也没个脸色。
认真地分析,她可能不是生气,也不算是伤心,就是那么一丝丝的麻木,让她提不起尽头,兴致缺缺的神态。她们一起相依为命加上上辈子的年月,作为女儿又如何不了解母亲是怎样的人?可惜,高尚的情操,正直的灵魂不一定就具备正确的判断能力。
既然你爱恨分明,对错了然,是非明晰,当年为何还偏要赖死赖活地跟着池平军,再生下她。上官梦时并不感激母亲给了她生的命运,就是为了存在而存在,不得不拼。
“你这孩子和牛一样蛮。”上官颜也是个寂寞的人,没有丈夫,没有朋友,与其说女儿依仗她,不如说她倚赖女儿。上官梦时不和她说话,对母亲而言是种无声无息的折磨,能被活活儿憋死。
“就你这个样子,到社会上哪儿行?我是妈,你发发小脾气,哄着你,随着你,不计较,到外面,就你的坏性子,十个人得得罪九个,谁吃你这一套?你也不小了,该懂点儿事了,还当自个儿是几岁的婴幼儿?儿童都过了。”
任上官颜怎么批评她,上官梦时就不是不回应。她这就是发小脾气了?
外面的人就算是再不喜欢她,也会装个样子,更何况他们的话她哪里会计较,会受伤,母亲是真不懂还是假不知。是她高看了她,从上官颜能选择池平军那样的人就该发现了,母亲的智商恐怕是负指数的。
这样的念头才起,上官颜就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儿不嫌母丑,作为子女怎么可以这么冷漠地暗嘲母亲。想着,她又回忆起上辈子相依为命的点点滴滴,尤其是最后母亲生病的阶段,她们抱在一起哭,上官颜每一次交代后世般的叮嘱,她看着母亲越来越瘦不安稳的梦中还呼唤着女儿名字的种种画面。
一口长气吐掉,上官梦时示弱了,上官颜就是她的软肋,即使某一天她可能会变得良知尽丧,也永远不可能不考虑母亲的心情。
上官颜见她脸色好些了,心底的那一点儿惶恐也渐消失,还算聪明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抱怨那几个干活的男人。据说是隔壁的隔壁的某个大妈推荐的,是对方在苏北农村进城打工的亲戚。
就此,上官颜又狠狠批评了一顿农村人,说他们不老老实实种地,专门跑到城里祸害人。最近人贩子,抢劫,盗窃的越来越多的,大多是他们这些流窜的难民。穷的活不下去,还生一堆,不见儿子不罢休,太没知识了云云。
即使上官梦时觉得母亲说的过分了,也没反驳什么。于这一方面,女儿意外的察觉到,上官颜竟是和白瑞华惊人的相似,即使母亲从来都是强调不能以貌取人,人人平等的观念,实则在她的心目中,贫富观念还是很强烈的。大概可能是上官颜也是大家族出身,有些植根于骨子里的东西不是那么轻易抹消的。
上官梦时想象,假设今天陪在池平军身边的不是白瑞华,而是母亲的话,那么她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池婉,见谁都是先看看人家打扮如何,再把“穷鬼”,“乞丐”挂在嘴边?应该不会,上官颜就是被气到了,她平时也不是这样的。
相比较而言,上官颜就算再是正直善良,也照白瑞华差多了,不光光是心机的角度。
暑假才刚刚到来,上官梦时给自己定了个时间表,除了家里帮忙外,还会抽出时间到市内图书馆或者新华书店看书。母亲对此表示十二分的支持,有几次,她下午五点多才踏入家门,上官颜还嫌弃她早了,为什么不多学习会儿。
这一天,她刚要出门,隔壁的隔壁,应该是姓蒋的一个大妈迎面走至。打了招呼,上官家和蒋大妈不熟,基本礼仪做到了就成,上官梦时也没打算和其多套近乎。谁料蒋大妈的粗厚大掌和钳子似的一把就扣住她的胳膊,笑得怎么看怎么假,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喷吐熏人的口气道:“越长越漂亮,以后还得了?呵呵呵……”
院子内的上官颜听到动静,放下手头的活连忙唤着“大姐”寒暄。上官梦时想起那几个干活的男人不就是蒋氏推荐的吗,母亲更应该对这个大妈发牢骚才对,不是对她。
不过看上官颜的模样,上官梦时心里闷闷的,为什么非要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呢。上官颜是不是因为做小三的关系,一直觉得亏欠了全世界,所以除了对女儿,和任何人都是服服帖帖的?她最不理解的是,母亲可以相信所有的人,包括仇人,就是不肯多听女儿的一句话,上官梦时就该是她的提线木偶,自主意识观念都不该存在。
蒋大妈放了手,夏天穿得少,上官梦时瘦弱的胳膊当即就浮现一圈晕红,白皙的皮肤特别的明显。她皱了皱眉,更恶心的是汗渍渍的感觉,对方的爪子也不干净,可能是刚收拾了菜园子什么的,蹭给她一些细小的碎渣。
再瞧见上官颜的热情招待,上官梦时觉得自己脾气不好,也不是无缘无故地犯抽。
本是想走掉的,后来又琢磨着蒋大妈不是善茬,母亲一个人招架不了,她还是留下吧。上官梦时给蒋大妈送了水,大家都不是什么富裕家庭,不可能会奉茶或者拿饮料招待。上官颜刚和蒋大妈说了几句话,就发现对方都瞅了几眼角落里的一小塑料袋苹果。
母亲就像是受到了启发,赶紧洗好递到蒋大妈眼皮子底下,一旁的上官梦时都愣了。上官颜其实很小气的,又总爱在女儿面前显示。上官梦时清楚地记得,这苹果是昨天买的,母亲还和她念叨了好几回,说她们家虽然没钱,却从来不缺上官梦时吃喝穿用。特意强调这苹果不便宜,像是谁谁家的妈给儿子专门挑最贱的,她都看见了,全是基本快烂掉的果子。
即使母亲没有讲得那么明白,上官梦时也了悟她的意思。莫不是要是作为女儿的不努力,不听话,不孝顺的话,对得起上官颜做妈的一片心吗?
就是听得多了,说的人不累,听的人要麻木了。
虚让了下,蒋大妈赶紧就接了红彤彤的大苹果,生怕主人家反悔似的塞进嘴巴里。她长相倒是憨态,浓眉大眼,塌鼻子,厚嘴唇,圆圆的大脸盘,笑起来显得和蔼可亲。“哎,这苹果挺红挺大的,没想到一点儿都不甜。”她大口吃着边不客气地评论,上官梦时见母亲没什么不满的表示,猜想上官颜心中是不是会心疼地滴血。
半个苹果顷刻就没了大半,蒋大妈又开口道:“你们家的日子真是越过越红火了,你女儿还那么争气,谁不羡慕你家?”说着,她又伸出黏糊糊的手要摸一把上官梦时。
上官梦时就做没见到,害羞似的垂首,不着痕迹地躲过。上官颜有些尴尬,蒋大妈倒是不在意,说话时苹果屑都喷溅了一桌子。“听说你女儿为了看书天天往市里跑?那何苦呢,大热的天不说,坐公交车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怎么不和我讲呢,我姑娘上高中了,初中小学课本还都有,也没个用处。”
会是那么善良的?上官梦时不认为,天下没有不要钱的午餐,她比母亲还明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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