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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齐声答了声“多谢皇上。”便侍立一旁,齐粟娘原是压着声音说的,却不料皇上耳目极聪,微噫了一声,转头道:“你是何方人氏?看你形貌口音,不似江淮之人。”
齐粟娘只得答道:“回皇上,民女原是前年永定河水灾被卖来江淮,只是当初年纪幼小,已是记不清家在永定河沿岸何处了。”她这身子也带些残缺记忆,只记得家中有兄弟姐妹,但极是模糊,便也丢开。
没料到皇上对陈演的身世未加多问,对她却是细细问了许多。齐粟娘心中惶惶,她哪里知道这些过往之事?原是想胡编几句,却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能杀头的“欺君之罪”,这样的小事情一查便能知真假。虽知皇帝老爷自是没得功夫去查她,但却不敢图一时的方便为将来留下祸根。她不敢说谎,只得含糊以对,全是以年纪幼小不记得为托辞。但她现下已是十一岁,七八岁的正常孩童都能记起的事情,除非她是个傻子,哪里能不记得?偏偏在皇上面前,她连故意装傻充愣都不敢,实在答不出的就只能摇头。
康熙似是没料着这般有“家学渊源”又有功名在身的士子居然订了个傻瓜老婆,沉吟了半会。齐粟娘低着头,一身冷汗涔涔。好在他没有再问,只命陈演将所有亲制的河图取将出来,齐粟娘方敢松了口气,趁机退了出去。
康熙看阅河图,若有不明处,便命陈演讲解。陈演深研此道,自是胸有成竹,侃侃而谈。到得后来,康熙特准陈演直抒已见,皇上问难于他,陈演仍是对答如流,与齐粟娘万事不知的傻状直是天上地下。
康熙龙颜大悦,顾不得天色已晚,赐座给随行的八阿哥胤禩、两江总督张鹏翮和梅文鼎,又叫陈演一并坐下,在油灯下就治河之事商讨不休。
齐粟娘在偏房中一边抹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想着那位满旗大贵人“八爷”。她当初听小崔所说,知那“八爷”不是常人,却未料到竟是皇子。如今见他随在帝侧,甚得宠爱,心中不免惶恐。好在她自觉当初这天潢贵胄半眼也没看到自已,便是大街上也不过是搭了句话,她虽是粗鲁了些,未露什么大破绽,便也稍稍安心。
她打开房门,抬头看看天色,沙漏已过了戌时,约是晚上七时左右,不知皇上可要用些饭食。正犹豫间,守在院门口一动不动站了两个时辰,看着约摸三四十岁的便装太监突有了动静,看了齐粟娘一眼,走上来轻声道:“齐姑娘,灶间可有饭食?”
齐粟娘连忙点头道:“回公公,还有昨夜熬的菜粥和面点,若是不行,新做半个时辰便也有了,只是都是些粗食,怕入不了皇上的眼。”
那大太监想了想,道:“皇上因淮安一带百姓受灾过重,已是不进精食,你且领咱家去看看。”
齐粟娘忙将那大太监带到灶间。那太监见得灶间整洁,用具干净,先满意了三分,又尝了尝锅里温着的菜粥和卖烧点心,亦是满意。他一边点头一边不着痕迹打量齐粟娘,似是没想到这样一个连父母都记不起的傻女孩过起日子来倒也是模是样。那太监道,“这便行了,皇上今日劳累,必是饿了。新做一时也来不及。”又道:“齐姑娘,咱家还得劳烦你一件事。”
齐粟娘忙道:“公公请说。”
“皇上正与陈先生商讨河工之事,必是听不得咱家劝食的,还请齐姑娘给陈先生递个眼色儿,咱家也好办事。”
齐粟娘苦笑道:“公公不知,不是粟娘推托,实是陈大哥一思治河,便是天上打雷也听不见,那里还看得见我的眼色儿?”
那太监一呆,两人正作蜡间,突听得陈演在院中唤到:“粟娘,粟娘。”
齐粟娘一愣,与那太监换了个眼色,急忙走出去,道:“陈大哥,我在这里。”
陈演一脸兴奋之色,道:“皇上方才诘问黄河改道之法,要算黄河几个流量,虽有先生、张大人、八阿哥相助,人手仍是不够,我知你识字懂算学,向皇上请旨一起来算。”说罢,便领着她向正房走去。
齐粟娘目瞪口呆,惊噫道:“陈大哥,你怎知我识字懂算学?”
陈演随口道:“我书架上的书都是以回回数字编的号,平日里都是乱放,你却一点不错地整理好了,再者那些算学书我日日用上,每次总见有翻动的痕迹,这屋里除了你还有谁?不用担心,你只简单记个数便是,那位公公怕是不懂的。”
齐粟娘听得陈演这般心细,心下暗惊,只觉他虽是专心河工,却不愧是陈娘子亲生之子,一般的有眼力。事到如今,齐粟娘只得跟在他身后,走进去一看,只见康熙几人俱都伏案验算,见她进来,恍如未觉,陈演也不教她如何行事,自个儿也去验算。
齐粟娘不敢出声,却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只得愣愣站着。不一会,八阿哥胤禩抬起头来,递给她一张纸,说道:“待会把皇上和几位大人第一回给你的数字都相加,第二回给你的也相加,第三回给你的一一相减,然后将前两者相乘,再除以第三回得数。切切记得,不可乱了。”
齐粟娘松了口气,连忙点头。胤禩微微一笑,又埋头验算。齐粟娘虽是觉着这位八爷相貌举止拨俗超群。言谈和蔼可亲,但回想起白杨林子里的血淋淋的尸体,顿时寒毛直竖,悄悄地退开了两步。
如此这般过了半个时辰,梅文鼎首先算完,陈演第二,康熙第三,胤禩第四,张鹏翮最后。张鹏翮虽是最后,却已是满头大汗。齐粟娘将数统完呈上,康熙等人见得果然丝毫不错,俱是面带惊异,显是万万没有想到她一个连老家和家人都记不住的人,居然还会算学。康熙不免问她师承何人,好在陈娘子算学造诣不浅,齐粟娘便全推在陈娘子身上,只道是她所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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