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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第1页）

八五

己未，余在孙文定公署中，见亮侪先生。其时观察清河；年七十余，银髯垂腹，口若悬河，向制府述水利，娓娓万言，无一涩语闲字。使屏后侍史录之，即可作奏疏读也。初从河南县令起家，忤总督田文镜，每被劾一次，世宗召见，必升一官。真奇士也。作令不用牌票，书片纸召吏民。作府道不用文檄，书尺牍谕下属。有令必行，无情不烛。《登黄鹤楼》云：&ldo;名胜迹随颓浪卷，孤危身托画栏凭。好把江波成地醴，遍教沟瘠饮天浆。&rdo;其抱负可想。

八六

诗有极平浅，而意味深长者。桐城张征士若驹《五月九日舟中偶成》云：&ldo;水窗晴掩日光高，河上风寒正长潮。忽忽梦回忆家事，女儿生日是今朝。&rdo;此诗真是天籁。然把&ldo;女&rdo;字换一&ldo;男&rdo;字，便不成诗。此中消息，口不能言。

八七

许太监者，名坤，杭州人，在京师颇有气焰，而文士。尝过杭太史堇浦家，采野苋一束去，报以人参一斤。欲交郑太史虎文，郑不与通。人疑郑故孤峭者。然其咏《红豆》诗，颇有宋广平赋梅花之意。词云：&ldo;记取灵芸别后身，玉壶清泪血痕新。伤心略似燃于釜，绕宅何缘幻作人？一点红宜留玉臂，十分圆欲上樱唇。只嫌不及榴房子，空结团圆未了因。&rdo;梁瑶峰少宰和云；&ldo;采绿何曾胜采蓝？猩红端合摘江南。且看沉水星星活，得似灵犀点点含。秋汉可烦桥更驾，朝云应有梦同甘。石榴消息分明是，朱鸟窗前仔细探。&rdo;按红豆生于广东。乾隆丙戌，郑督学其地，梁为粮道，故彼此分咏此题。

八八

戊戌秋，余小住阊门。诗人张昆南每晚必至，年七十三矣。诵其《登灵岩》云：&ldo;振衣同上落虹亭，古塔云深入杳冥。香径草荒秋露白，山村雨过暮烟青。天空一雁来胥口，木落诸峰见洞庭。莫向西风更怀古，菱歌清绝起遥汀。&rdo;予叹曰：&ldo;此中唐佳境也。&rdo;昆南喜，次日呈诗三册，属余轮替观之。其佳句如：&ldo;潮痕沙岸落，露气渚兰闻。&rdo;&ldo;松间细路通僧寺，花里微风扬酒旗。&rdo;皆妙。昆南别去，后钱景开来，又诵其《虎丘》诗云：&ldo;蘼芜亦解怜倾国，多傍贞娘墓上生。&rdo;《春去》云：&ldo;月上帘钩风太急，落花如雨不闻声。&rdo;

八九

常熟孝廉邵君培德，每秋试，必以诗见投。记其《观灯》云；&ldo;红罗碧绮间琉璃，远近龙鸾一望齐。楼下花钿楼上曲，留人偏在画桥西。&rdo;《路上》云：&ldo;昨日晴和今日雨，萧萧篷底作春寒。分明即是来时路，顿觉烟波别样看。&rdo;

九o

游仙诗大半出于寄托。方南塘居士云：&ldo;到底刘安未绝尘，昨宵相与共朝真。漫将富贵夸同列，手板横腰道寡人。&rdo;此刺暴贵儿作态者也。陆陆堂太史云：&ldo;寻真台上紫云高，阿母宵分降节旄。臣朔读书破万卷，不甘呵叱小儿曹。&rdo;此刺妄庸人傲士者也。方近雯观察云；&ldo;一痕轻绿画春山，冰剪双眸玉炼颜。不解大罗天上事，兰香何过谪人间？&rdo;此惜词臣外用之诗也。

九一

桐城姚康伯有《闺怨》云：&ldo;分明赚得两眉开，手折黄花上镜台。侍女无端忙报道：邻家昨夜远人回。&rdo;

九二

蒋苕生与余互相推许，惟论诗不合者：余不喜黄山谷，而喜杨诚斋；蒋不喜杨，而喜黄：可谓和而不同。

九三

孙文定公为冢宰时，余以秀才修士相见礼，投诗云：&ldo;百年事在奇男子，天下才归古大臣。&rdo;又曰：&ldo;一囊得饱侏儒粟，三上应无宰相书。&rdo;公读之，忻然延入曰：&ldo;满面诗书之气。&rdo;已而，戊午科出公门下。

九四

王昆绳曰：&ldo;诗有真者，有伪者，有不及伪者。真者尚矣，伪者不如真者；然优孟学孙叔敖，终竟孙叔敖之衣冠尚存也。使不学孙叔敖之衣冠，而自着其衣冠，则不过蓝缕之优孟而已。譬人不得看真山水，则画中山水，亦足自娱。今人诋呵七子，而言之无物，庸鄙粗哑；所谓不及伪者是矣。&rdo;

九五

谢梅庄讳济世，广西浔州人；作御史三日，即奏劾河东总督田文镜。朝廷疑有指使，交刑部严讯。先生称指使有人。问：&ldo;为谁？&rdo;曰：&ldo;孔子、孟子。&rdo;问：&ldo;何为指使？&rdo;&ldo;读孔、孟书，便应尽忠直谏。&rdo;世宗怜其呆，谪军前效力。时雍正丙午十二月初七日也。先生《次东坡（狱中寄子由）韵寄从弟佩苍》云：&ldo;严霜初陨陡回春，留得冲寒冒雪身。纶绰乍传浑似梦，亲朋相庆更为人。敢愁弓剑趋戎幕，已免银铛礼狱神。早晚扶归君莫恸，婴姗勃牢亦前因。&rdo;&ldo;尚方借剑心何壮，牍背书辞气渐低。已分黄泉埋碧血，忽闻丹阙放金鸡。花看上苑期吾弟，萱树高堂仗老妻。且脱南冠北庭去，大宛东畔贺兰西。&rdo;今上登极，赦还原职。先生疏求外用，授湖南粮道。长沙士人，感其遗爱，片纸只字，俱珍重之，故传此二首。先生不信风水之说，《题金山郭璞墓》云：&ldo;云根浮浪花，生气来何处？上有古碑存，葬师郭璞墓。&rdo;晓世之意，隐然言外。

九六

赣州总兵王公，字午堂，名集，工诗、善书。与余相慕二十年，终不得一晤。弟香亭过赣，公寄我鹅研一方，集古句一联云：&ldo;中天悬明月，绝代有佳人。&rdo;

九七

过润州，见僧壁对联云：&ldo;要除烦恼须成佛；各有来因莫羡人。&rdo;过九华寺，有一对云：&ldo;非名山不留仙住；是真佛只说家常。&rdo;

九八

香亭以《雪狮》为题，令诸少年分咏；而糊名易书，属余评定。余奇赏二句云：&ldo;蹲伏尚能惊百兽，强梁可惜不多时！&rdo;拆封，乃胡甥吉光所作，书巢之子也。诗人有后，信哉！

九九

朱竹君学士曰：&ldo;诗以道性情。性情有厚薄，诗境有浅深。性情厚者，词浅而意深；性情薄者，词深而意浅。&rdo;

一oo

番禺何梦瑶工诙谐；为催租吏所窘，戏为《牛郎赠织女》云：&ldo;巧妻常为拙夫忙，多谢天孙制七襄。旧借聘钱过百万，织来云锦可能偿？&rdo;《织女答》云：&ldo;织锦空劳问报章，近来花样费商量。人间债负都堪抵，第一天钱不易偿。&rdo;

一o一

夏醴谷督学广东，有门生郑齐一者，年少貌美，舟中妓醉而逼之。郑勃然怒曰：&ldo;使不得！&rdo;夏赠以诗云：&ldo;柔情似水从头抹，硬语如刀带酒听。&rdo;程鱼门北上，旅店主人招妓侑酒。鱼门与同饮，而却其眠，作诗曰：&ldo;花明野店春无主，月黑秋林幸有灯。&rdo;潘筠轩笑曰：&ldo;次句，有小说秉烛达旦之意。&rdo;

一o二

蔡持正贫时，寓僧寺。僧厌之，蔡题《松树》云：&ldo;常在眼前君莫厌，化为龙去见应难。&rdo;黄之纪寓随园。或轻之，黄亦题《松树》云：&ldo;寄人篱下因春好，听我风声在老来。&rdo;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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