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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第1页）

&ldo;你收了去罢。&rdo;老刘会意，不等黄梦轩说话，便把酒壶和火锅，一阵风似的收了过去。黄梦轩看见把菜收去了，正吃得高兴，这未免大煞风景，只得站起身去擦脸。

这时，老刘早把桌子拾落得干净，镜子、假发、胭脂、香粉、蜜水，一二十样化装品，放在桌子上。就有个三十来岁的人，拿着梳子、蓖子进来。黄梦轩把皮袍子脱了，只穿件小毛绒衫子，坐在镜子边。那个中年人将假发扎在黄梦轩头上，就和他梳起头来。杨杏园站在他后面道：&ldo;你怎么不到后台去化装？&rdo;黄梦轩两只手扶着两只额角边的假发，对镜于里笑道：&ldo;这就是名角的排场了。&rdo;一言未了，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穿着一身短衣短裤，外罩青缎子坎肩，梳着一条长辫子，擦了一脸的胭脂，很像一个大户人家丫头。他嘴里衔着一支烟卷，两只手提着裤腰，大踏步地走了进来。杨杏园倒为之愕然。他进来了，对着黄梦轩放开大嗓子说道：

&ldo;小姐！第二幕里，我要不要跟着你？&rdo;黄梦轩笑道：&ldo;小阿妹，看你可像个样子，我猜你又在院子里撒尿了，是也不是？真是不顾公德。&rdo;说时，又有一位中年妇人进来，好像一个太太，手上拿着一只卤鸭膀，一路嚼了进来。也对黄梦轩道：&ldo;我的小闺女，还没有化好装吗？&rdo;后面接上一个戴红顶花翎，穿补服外套的人，手上拿一片假胡子，说道：&ldo;你看我这个老姘头，死好吃，化了装了，还要吃卤鸭膀，闹的满嘴酱油痕迹。&rdo;就这样接二连三的，男男女女挤了一屋子。黄梦轩道：&ldo;你们自在点，好不好？我这里还有生客呢。&rso;哪些人听了这话，一窝蜂也似地走了。

只听见窗子外面，滴滴答答的响。黄梦轩把脚一顿，喊道：&ldo;这是谁？又在我窗于外面小便，我要骂了。&rdo;就有一个人笑着答应：&ldo;春絮先生，对不住，是我小拆烂污。&rdo;黄梦轩道：&ldo;小拆烂污，进来。我有话和你说。&rdo;小拆烂污道：&ldo;好！进来挨骂的。&rdo;越说越远，竟自去了。这时，黄梦轩的头，已经梳起了。老刘又打了一盆脸水，放在洗脸盆架上。黄梦轩走了过去，先把手巾湿了，抹了许多香胰子，方才擦脸。脸擦好了，又把小毛绒衫子脱了，只穿件小单褂子。然后用蜜水将脸上脖子上，都抹了一周，又将两只胳膊，也都抹了。蜜水抹完了，方才擦胭脂粉。前前后后，对着镜子，总照了十几次。然后把下面的棉裤、毛袜全脱了，身上穿着单裤、单褂，赤着脚，才换上丝袜子，和夹的女衣。杨杏园看着，摇摇头道：&ldo;这样三九寒天，只穿这一点儿衣服，不怕冷吗？&rdo;黄梦轩道：&ldo;怎样不怕冷？没有法子呀。

这就叫做只要俏，冻得跳了。&rdo;杨杏园看他把装化好了，笑道：&ldo;我又长了许多见识。可惜我还没有看见过你演整本的戏。&rdo;黄梦轩道：&ldo;你要有工夫，先打我一个招呼，我可以定个包厢送你。&rdo;杨杏园道：&ldo;不敢当。你的人情，留着送异性的朋友罢。&rdo;黄梦轩听他说了这句话，笑了一笑，说道：&ldo;你随我来，我请你看一件事。&rdo;

说着，便引杨杏园到后台上场门边，揭开一点儿门帘，先对外面张看，回转手来对杨杏园只招手。杨杏园也凑到帘子边，对外看。黄梦轩轻轻的道：&ldo;你只看前第二排包厢。&rdo;杨杏园看时，原来笑红坐在那里。和她同坐的，有个四十多岁的人。这个人小矮个儿，嘴上一点儿小胡子。面前水果瓜子碟子，摆了几十碟。笑红正衔着一根烟卷，望着台上，那胡子便擦了一根取灯，和她点着。笑红吸了两口，呼出来一口烟，将两个指头夹着烟，反过手去，伸到那胡子边去。那胡子却恭而敬之接着，拿去抽。杨杏园问道：&ldo;这胡子是谁？&rdo;黄梦轩道：&ldo;这就是笑红一个大钱柜子，铁路局长宋传贤。你不是提过的吗？&rdo;杨杏园道：&ldo;我只闻其名，却未见其人。今天一见，可信话不虚传了。&rdo;黄梦轩道：&ldo;今天这个包厢，我本来要送给笑红的。

她却告诉我，昨天宋传贤在家里打牌，花了八百多块，不能不应酬他一下，请我原谅。我说，你要到游艺园来可以，可别来看新戏。我看见你和阔者坐在一处，就有点儿相形见细了。她笑着说：&lso;好大的醋劲。人家约定了我看新戏，也没有法子呀。

我这桩事，实在对你不住。他现在答应我在瑞蚨祥址一百块钱的衣料，我转送给你好不好？&rso;我当时虽没有答应要，大概送我送定了。&rdo;杨杏园听了黄梦轩的话，看着包厢里面那位宋局长，还是得意洋洋的。有两个穿了军服的差役，跑进跑出，在包厢里伺候。笑着对黄梦轩道：&ldo;这就是花钱的大爷们……&rdo;黄梦轩将他衣服拉一拉，杨杏园会意，也就没有往下再说。自己一看手表。已经有九点钟了，便说道：

&ldo;我要回去了，明后天再来看你。最后我要劝你一句话，包厢里那个人，你要疏远一点才好。&rdo;黄梦轩也笑道：&ldo;你放心，决计没有什么祸事。过几天，我还要教她请你呢。&rdo;杨杏园见他执迷不悟，也没有法子，只好慢慢劝他，就自行回去了。

到了次日，杨杏园本来想去找黄梦轩，无奈寒风凛烈，天气太冷不能去。加上这个时候，文兆微的太太又因肺病死了，舒九成代理了文兆微的职务，杨杏园多少要忙一点，晚上便没工夫去逛。整个星期，不能上游艺园去，他很挂念黄梦轩的事。

这天下午，是文太太的头七，他前去吊孝。一面想在那里会着舒九成，商量晚上告半晚上假。谁知舒九成一早来吊过孝走了。他正在和文兆微闲谈，只见甄佩绅带着两个大脚老妈，带了一副吊礼，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走到堂屋中间，她放声大哭道：&ldo;我的有情有义贤德的老姐姐呀！你就舍得丢了妹子去吗？&rdo;文兆微看见甄佩绅进来，早就慌了，扯腿便往上房走。甄佩绅一面哭，一面说道：&ldo;文兆微，你好狠的心，气死了一个，又要气死一个吗？你何必躲开，我们老夫老妻，还能反一辈子的脸吗？&rdo;说着，在吊礼里面，取出一副挽联，指挥那两个大脚老妈，在东西两边壁上挂着，自己便站在文太太的灵前，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回转头来，对那两个老妈子道：&ldo;这就是我们家里，你们可以进去见见老爷。&rdo;这个时候，文兆微真急了，便叫人把杨杏园请到上房里去，跳脚道：&ldo;这东西有这样不要脸，硬找上门来，怎样是好？就请你老哥代表我和她接洽，请她出去。倘若少个十块八块钱用，说不得了，我也可以送她。&rdo;杨杏园说道：&ldo;别的事，好代表，这个事，哪里能代表你呢？&rdo;文兆微拱拱手，勉强笑道：&ldo;这个便宜，你尽管去占，我是不在乎的。&rdo;杨杏园也笑了，便走到前面，和甄佩绅点了个头，先打招呼。说道：&ldo;贵姓是甄？&rdo;

甄佩绅道：&ldo;你先生和兆微是什么关系，难道不认得我吗？&rdo;杨杏园就告诉了自己的姓名，又说明是文兆微的朋友。便把文兆微的意思略略说了一点。甄佩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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