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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这一卷东西寄来之后,那毕波丽上午一封情书,下午一首新诗,接二连三的来。余瑞香看了,气得要死。她便暗暗的和史科莲商量,用什么手续来禁止他。
史科莲道:&ldo;那有什么难,把他所来的信,都放在一处,寄给他的校长,由他校长怎样办。&rdo;余瑞香道:&ldo;那样不好,一闹出去,就满城风雨了。&rdo;史科莲道:&ldo;你既然不愿闹出去,没有别的法子,只有不理他的一着,他老写信来,你老不理他,他还不算了吗?我还有一桩事和你商量呢,你借一条纱裙子给我作一作客。&rdo;余瑞香道:&ldo;你到哪儿去?&rdo;史科莲道:&ldo;你还不知道吗?今天是李冬青老太太的生日,我去拜寿去。我以为梅双修早已告诉你了,所以并没问你。&rdo;余瑞香道:&ldo;我一点儿不知道。这是怎办,临时买什么东西送她?史科莲道:&ldo;她原为怕人送礼,所以不肯告诉人,我们就去拜寿得了,不要送礼。&rdo;余瑞香用手指头,将史科莲额角上一戳,笑着骂道:&ldo;你这小东西,现在和她一鼻子眼出气,连你姐姐都看做外人了。&rdo;
史科莲道:&ldo;并不是我帮她说话,当真是这样子。&rdo;余瑞香道:&ldo;为什么老太太生日,我不知道一点影儿,你偏知道。&rdo;史科莲道:&ldo;这可冤屈死人,我若知道你不知道这事,为什么不告诉你?&rdo;余瑞香道:&ldo;这且不管,你送什么东西?&rdo;史科莲道:&ldo;李冬青说,那天我办一点儿家乡菜,随便请几个客,你来玩玩可以的,可不要送礼,你送礼我就恼了。所以我听她的话就没有送礼。&rdo;余瑞香一顿脚道:&ldo;嘿!
你这人怎么这样死心眼儿?你送礼去,她当真会恼吗?&rdo;史科莲听她这样一说,也笑了。两个人说话各自修饰了一会,余瑞香只穿了一件直罗的旗袍,穿一双露花黄色的皮鞋。史科莲道:&ldo;到人家去拜寿,为什么反穿得老实起来?&rdo;余瑞香笑道:
&ldo;穿老实些罢,省得又去和女孔夫子开雄辩会。&rdo;两个人雇了车子出了前门,又在南货店和果局子里买了两大包东西,然后才到李冬青家里来。
她们走进院子,却见小客室里一片谈笑声,余瑞香站在院子中间,喊了一声&ldo;密斯李&rdo;,李冬青听见喊时,却从上面房间里出来。笑道:&ldo;密斯余也来了,请里面坐。&rdo;她们走进屋里,只见六个女子,一大半是女学生装束的人,坐在屋里嗑瓜子说笑话,见她两人进门,都站了起来。除了梅双修外,李冬青一一介绍,乃是江止波,李毓珠,朱韵桐,杨玛丽,杨爱珠。这其中以江止波女士,最是令人注意。
剪着短短的头发,挺着胸脯,穿着一件仿佛西装的没领褂子。一口云南官话,议论风生。那杨玛丽和杨爱珠最说得来,几句之间,总夹着一句英文,那杨玛丽谈起来,却和余瑞香认识,在比国学校,还同过一个学期的学呢。余瑞香和大家谈了几句话,站起整整衣裳,笑着问李冬青道:&ldo;伯母呢?&rdo;李冬青笑道:&ldo;你是不是要拜寿?
我们还讲这种俗套。&rdo;余瑞香笑道:&ldo;这要算俗套,我们做什么来的?&rdo;李冬青道:
&ldo;这不过是个热闹意思,大家坐在一处叙叙罢了。若是真要磕头拜寿,那真成了演戏了。&rdo;余瑞香道:&ldo;就是不拜寿,我们也请寿星老一块儿坐坐。&rdo;李冬青道:
&ldo;前面客厅里,还有几位客,她老人家在那里谈世道人心,谈上了瘾,舍不得走呢。&rdo;
说着她便来请她母亲到后面去。这客厅里,有何剑尘夫妇,有杨杏园,有李冬青弟弟的校长方子安,有李冬青南方来的母易方好古,有梅双修的哥哥守素,和她嫂嫂朱映霞。大家散在四处坐着,陪李老太太闲谈。李老太太坐在一张矮些的软椅子,小麟儿站在她面前,她牵着小麟儿的手,抚摸着她,却和众人说话。她见李冬青来了,便问道:&ldo;是谁来了?&rdo;李冬青道:&ldo;是余小姐和史小姐。&rdo;李老太太道:
&ldo;她们这老远的路,也跑了来,我去看看。&rdo;说着,和小麟儿进去了。
李冬青在她母亲坐的地方坐下。她的下手,就是朱映霞。便问道:&ldo;你的画,越发画得好,我讨了好几回,总不肯替我画一张。&rdo;朱映霞道:&ldo;我的作品,实在太幼稚,不好意思送人。你若一定要,哪天请到我家里,我把练习的画稿,全拿出来,随便你挑几张。&rdo;李冬青心里,老这样想,听说图画学校都要画模特儿的,难道女学生也画吗?这个疑团,早想打破,如今朱映霞叫她看画,正中其意。便对朱映霞道:&ldo;好极了,哪一天,我一定去奉访。我不懂,密斯朱这样好的画,怎样不在报上宣布一两张?&rdo;朱映霞笑道:&ldo;固然做艺术家的人,像卖文章的人一样,不能不出风头,如若不出风头,你的名字没有人知道,永远没有饭吃。但是我还没有出风头的程度,如若勉强去出风头,一来就把招牌砸了,以后就不好办呢。我看许多诗家,东西还没有成熟,马上就想出风头,结果,弄得招牌很臭,以后生意不好做了。而且报馆里的人,都是有党见的,你和他没有关系,他哪里会和你鼓吹?&rdo;
她这样一篇带议论带譬喻的话,虽是无心之言,却好像完全影she着杨杏园。李冬青脸对着朱映霞说话,却不住用眼睛转过去,时时考察杨杏园的态度。杨杏园始终只是微笑地听着,并不觉得奇怪。那朱映霞的未婚夫梅守素,在一边冷冷的看见李冬青有些不安的样子,脸上的笑容都是勉强的。便笑着对朱映霞道:&ldo;你不要信口雌黄了。&rdo;说着,用手一指何剑尘和杨杏园,笑道:&ldo;现坐着两位新闻记者在这儿,你公开的说人家有党见,太不客气了。&rdo;杨杏园笑道:&ldo;不要紧,不要紧。新闻记者就常骂新闻记者,何况外人?密斯朱刚才说的话,实在很透彻,我也是想出风头,程度不够的一个。因为新闻记者,宣传他的名字,犹如商家宣传招牌一样,是饭碗份内的事。&rdo;梅守素笑道:&ldo;诚然,我们学艺术的人,真不如你们新闻界,都是被动的鼓吹,不能自动的鼓吹。&rdo;李冬青道:&ldo;不然吧?那些图书展览会,也是被动的举动吗?&rdo;方子安笑道:&ldo;这一句话洞中症结,梅先生没有可说的了。&rdo;梅守素笑道:&ldo;密斯李是个文学家,所以她说起话来,总和文学家张目呢。&rdo;李冬青听了,倒不好意思。杨杏园道:&ldo;密斯李自然是个文学家,但是我却绝对不敢承认,和我张目的话,更是谈不到了。&rdo;李冬青道:&ldo;杨先生不承认是文学家,就不承认是文学家罢,又何必下一个转笔,先说我是文学家,而且还下了&lso;自然&rso;两个字。&rdo;何剑尘道:&ldo;杏园这话,并不是阿私所好。&rdo;他说到&ldo;阿私所好&rdo;这四个字,杨杏园在一边,偏偏留心听了,望了他一眼。何剑尘却一点儿不觉得,依旧往下说道:
&ldo;现在女学界,有新智识,旧文学又极有根底的,哪有几个?密斯李这个文学家招牌,是可以挂的。&rdo;李冬青笑道:&ldo;若照何先生这样说,我不但可称女文学家,就是文学博士,也叫得过去。反正关起门来起国号,谁也管不了。&rdo;何剑尘道:&ldo;关门起国号,是密斯李自己愿意这样。若是肯把作品在报上宣布,社会上一定和你上尊号的。&rdo;方子安道:&ldo;密斯李的作品,为什么不让宣布?&rdo;何剑尘笑道:&ldo;这个我早知道了,密斯李是因为报上的假女士太多,不屑和她们为伍吧?&rdo;杨杏园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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