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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梆子声渐渐远去,丞相戴上面巾,把软剑缠在腰间,翻身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丞相的身子很轻盈,在屋檐上跳跃的时候就像是疾驰的飞鸟。他轻功上乘,只用了几下子,就翻出了城墙,绕过城外那座山坡去了。
天地朗照,四野清明,丞相站在原野上,看天际模糊的边线,银河垂挂于天幕,月亮正斜斜地落向西方。
这里是将军驻守的城市以北,翻过了那座山,就算是到了异族的地界。
北方夜里天气寒冷,旷野上的大风无休止地呼号,刚从山东头漫上来,一下子又席卷到西边的河流上去了。
矮小的野花飘飘摇摇,草絮和花瓣像是在下雪。丞相有点冷,他朝手心里哈一口气,使劲地搓了搓。丞相时不时往天际看一看,好像是在等什么人来。
突然有点怀念将军了,他刚才搂着自己的时候,身上多温暖。
蓦地,一个影子从那边和缓的山丘上出现,此时一轮明月正好悬挂在他头顶,大而无光,伴随着漫天的星辰,碧波荡漾。
高大的白鹿从山坡上跑下来,高耸的鹿角像森林里交错的树枝。鹿角刚打了蜡,系着长长地翡翠流苏,红绫打着漂亮的攒花结。
&ldo;图甘达莫?古道恩。&rdo;丞相看着那个影子轻轻说,目光沉静如星河。
白鹿小跑至丞相跟前停下,一个声音渺渺落下:&ldo;相爷,我来迟了。&rdo;
骑在鹿背上的少年,是图甘达莫氏年轻的族长。他有一头白金色的头发,还有一双碧潭般的眼睛。他脖子上戴着玛瑙,耳畔垂挂着北海里的珍珠。
图甘达莫是一副异族人的打扮,腰带上镶嵌着翡翠,手腕上戴着黄金手镯。异族拥有广袤的领土,皑皑大雪下埋着无数黄金和白银,北海里的珠宝取之不尽。
&ldo;族长好大的排面,让本官等这么久。&rdo;丞相抱着双臂,神色清冷。
图甘达莫跳下来,按住腰间的弯刀,径直走到丞相跟前,抬起头来与他对视。图甘达莫比丞相矮一个头,说话时候不得不抬头。
按说,以图甘达莫的身份,只有别人仰视他的时候。但这时候不,丞相在图甘达莫眼中算是值得尊敬的人物。
&ldo;相爷,你从城中出来,没人注意到吗?&rdo;
&ldo;没人。本官在将军的酒里加了一点仙人醉,才让他喝醉了过去。&rdo;丞相拉下面上的面巾,裹紧了身上的袍子,免得被大风吹到。
图甘达莫环顾一下四周,藏进旁边的阴影里,说:&ldo;你上回为什么要挡箭?&rdo;如果你不挡箭,可能我们已经南进了一千里了。&rdo;
丞相靠着破棚子的一根柱子,轻轻笑了一下:&ldo;因为将军是本官的人,本官说了要对他很好的,不能食言。&rdo;
&ldo;可是相爷,这是我们当初的约定。&rdo;
&ldo;现在你不要在本官面前说什么约定。&rdo;丞相抬手打断了图甘达莫的话头,&ldo;要知道,明明是你们违约在先。还有,本官现在改变主意了。&rdo;
&ldo;谁知道乌罕那提会来,猝不及防地出兵,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rdo;图甘达莫耸耸肩,转了转手腕上的镯子。
丞相撇撇嘴:&ldo;谁知道你们一家人在怎么斗,乌罕那提怎么样了?&rdo;
图甘达莫看看天上的月亮,说:&ldo;我让人在她的药里加了慢性的□□,就是你上回给我的那种,相爷,能否再多供应一些?&rdo;
&ldo;当然了,族长。只要能把乌罕那提熬死,多少□□本官都给你。&rdo;
&ldo;相爷,你又有了什么新计划?&rdo;
丞相没有回答他,他偏头去看看凄清的旷野,听大风在他耳边呼啸。白鹿低着头在空地上徘徊,月光照得它一身波光粼粼,正轻轻地嗅着芳草中的野花。
丞相考量了良久,才说:&ldo;这个事你别急,本官自有打算。只不过,在那之前,你们谁都别想打这座城的主意。&rdo;
&ldo;相爷这句话该怎么说?&rdo;图甘达莫盯着他,话一说出就飘散在风里。
&ldo;不该怎么说,就凭将军是本官的人。你知道,本官护短,本官认定的人,妖魔鬼怪都别想近身一分。&rdo;
丞相面上带笑,眼里藏着缅怀。沉闷的夜里似乎开出了花,冰河解冻,人间逶迤,层层叠叠的花海背后,有故人缓缓归来。
图甘达莫不太懂丞相话里的意思,但他并没有多在意,毕竟他是个异族,直来直去的,不太懂汉人那些含蓄委婉的说法。
丞相走到图甘达莫身边,背着手,弯下腰与他平视:&ldo;族长,十二川的源头和那里生活的怪物,是不是应该去解决一下了?&ldo;
&ldo;是啊,相爷,&rdo;图甘达莫笑着说,眼里的目光却没有笑,&ldo;是该去解决一下了。&rdo;
&ldo;族长,以后万事皆得小心。你已经杀掉自己的妹妹了,其他的,你一定不忍心吧?&rdo;丞相看着图甘达莫的眼睛说,沉着声音,流淌似暗流。
&ldo;你要对他干什么?!&rdo;图甘达莫突然紧张起来,一下子抽出了腰间的刀。
丞相一把按住图甘达莫握刀的手,一用力,缓缓把出鞘的寒刃一点点收了回去。
&ldo;不要紧张嘛,我的把柄在你手里,你的把柄也在我手里,咱们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逃不掉的。&rdo;丞相的声音轻轻的,一下下擂击在图甘达莫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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