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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0章（第1页）

她哭了好一会儿，方才稍稍平息：&ldo;玉机姐姐，你是先帝敕封的女郡侯，女帝师。先帝遇刺，满朝之中，只怕也没有比姐姐更伤心的了。姐姐就不想知道其中的真伪么？&rdo;

我强抑住满心的痛与恨，垂头不忍看她：&ldo;朝廷所言便是真的。&rdo;

松阳一怔，起身擦干泪水，眸中现出绝望的平静：&ldo;玉机姐姐所言甚是，是松阳唐突冒失，还请姐姐恕罪。深夜搅扰，甚是不安。松阳告辞了。&rdo;说罢拂一拂胸前的泪渍，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回复了端庄矜持的姿态。

松阳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黑暗无穷无尽，路也望不到头。寒气扑在脸上，我周身一颤。松阳深吸一口气，并没有回头：&ldo;玉机姐姐，有人说你故意使苦肉计，栽害华阳妹妹和昱贵太妃。这样荒唐的话，我是不信的，就像我不信姨母会图谋皇位一般。&rdo;说罢飘然踏入无边的夜色之中。

我震惊之余，无言以答。待她走远，终于落下泪来。我困意全消，回到屋中呆坐无语。绿萼宽慰道：&ldo;姑娘和松阳郡主几乎从无往来，倒是她最懂得姑娘的心。&rdo;

我亦惘然：&ldo;至疏至远，忘我而不自必，懂得顺乎人情。&rdo;

绿萼道：&ldo;奴婢瞧郡主哭成那样，姑娘却不能告诉她实情，奴婢的心也疼。&rdo;

我叹道：&ldo;告诉她不但是害了她，更是害了睿王满门。&rdo;忽然想起一事，不觉笑意宁和，&ldo;当年董妃刚刚薨逝，郡主不愿父王娶继母回府，整日在济慈宫哭闹，我哄了她好些时日也不见好。如今为了这位继母，她竟肯来求我。&lso;无翼而飞者声也，无根而固者情也&rso;[63]。当真难说。&rdo;

绿萼笑道：&ldo;王妃待郡主很好，所以郡主认定昱贵太妃也不会做那等伤天害理的事。姑娘对郡主也好，所以郡主也相信姑娘。&rdo;

我正欲回话，忽听银杏在外面拊掌笑道：&ldo;绿萼姐姐说得有理，但奴婢可不这样想。&rdo;说罢掀了帘子进来，也不行礼，就把榻上的手炉抱在怀中。

绿萼扁起嘴：&ldo;谁也没问你是怎么想的，何必特地来表白表白？&rdo;

银杏笑道：&ldo;姐姐不让我说，我偏说！松阳郡主虽然柔弱，可柔弱自有柔弱的好处。这般动情，不是已经打动姑娘了么？我今日听了一个故事，正好说与绿萼姐姐听。&rdo;

绿萼道：&ldo;我不听！你的心思越发坏了，凡事都有阴谋似的。&rdo;

银杏笑道：&ldo;姐姐不听，我偏说！后汉司空第五伦奉公职守，从不阿谀上意。有人问他，&lso;公有私乎&rso;？第五伦道：&lso;昔人有与吾千里马者，吾虽不受，每三公有所选举，然心不能忘。&rso;[64]奴婢想，第五伦虽不受礼，但心中总念着，若居官再长一些，说不定便举荐此人做官了。那些好听而动情的话，便是&lso;不受之千里马&rso;，假以时日，焉知姑娘不会认同她的主张？&rdo;

绿萼瞪起眼道：&ldo;姑娘本来就认同郡主的主张！&rdo;

银杏笑道：&ldo;姑娘认不认同，郡主如何知道？郡主临走时最后一句话，正泄露了睿王府对姑娘的真实态度。郡主今夜敢独自前来，想必是出自真心。谁说有意厚赠的千里马，一定不是出自真情实意呢？&rdo;

第十九章千人所指

第二日起身，照旧无事。在屋子里听丫头们打雪仗，只坐了一会儿，便又觉得困倦了。在一旁服侍的小丫头见状，笑嘻嘻道：&ldo;启禀君侯，今天外面送来了十几盆水仙，开得很是好看。奴婢拿进来，姑娘赏花好不好？&rdo;

我并不爱花糙，然而也不忍扫她的兴，于是笑道：&ldo;也好。整日睡觉也是无趣。&rdo;

小丫头出门命人搬进五六盆盛开的水仙。一水的洒蓝釉花盏，碧叶金蕊，银根浸在清水中，疏朗而分明。或一株，或一簇，姿态飘逸清奇，一看便知是花匠精心调弄过的。我看了也不禁欢喜：&ldo;好香。我们家素来不莳花弄糙，这花是哪里来的？&rdo;

小丫头笑道：&ldo;回君侯，这些水仙是信王府今天一早送来的，还有七八盆在外面呢。&rdo;

恰逢绿萼走了进来，闻言神色微变。我忙笑道：&ldo;果然是好。只是屋子里本来就暖，经香气一熏，难免又要犯困。&rdo;

绿萼趁机道：&ldo;姑娘若累了，还是好好歇息。花虽好，迟些赏不迟。奴婢扶姑娘上楼。&rdo;小丫头见绿萼面色不善，低了头不知所措。

忽听一阵脚步急响，小钱闪了进来，看也不看绿萼等人，只躬身道：&ldo;启禀君侯，信王来了，说是来探病的。此刻正在门口下马。&rdo;

绿萼蹙眉，掩不住憎恶的神色：&ldo;姑娘若不想见，大可推说身子不适‐‐&rdo;

水仙的叶长而圆，姿态谦卑而柔软，像少女的手指，指尖上开出洁白灿烂的花。我点着叶尖笑道：&ldo;信王府送了花过来，信王又亲自来探病，避而不见太过无礼，道一句谢总归是要的。请信王进来。&rdo;

小钱应声去了。绿萼有些意外，却也不便在此刻追问，只道：&ldo;姑娘要更衣么？&rdo;

我一身白衣，身披重练，长发半垂，不饰珠玉。我一拂衣裙，依旧坐下：&ldo;不必了。这会儿去换衣裳恐怕也来不及了。&rdo;说话间听得高旸的脚步声，连忙起身迎接。

高旸一身淡青长衣，外罩灰白的暗花氅衣，广袖翩然，淡雅闲适。他一进屋，便看见一桌子的水仙花，目中露出喜色：&ldo;君侯很清闲。&rdo;看来这些水仙是高旸所赠，并非启春。

我用青玉长簪拨弄水中舒展飘逸的根须，垂眸淡然：&ldo;闲居养病，无事可做，打发辰光罢了。这花还是启姐姐送的呢，改日一定登门道谢。&rdo;

高旸也不辩解，只笑道：&ldo;君侯喜欢便好。听闻君侯回府后旧伤复发，病势沉重。孤应当早些来看望才是，不想耽搁到今日。还请君侯恕罪。&rdo;说罢一揖。

我缓缓放下青玉簪，懒懒还了一礼：&ldo;新君初立，殿下政务繁忙，不敢烦劳。&rdo;高旸关切道：&ldo;君侯的身子可大好了？&rdo;

我叹息道：&ldo;&lso;于时见疣赘，骨髓幸未枯。&rso;[65]&rdo;

高旸又问：&ldo;一日饮食如何？&rdo;

我眼也不抬：&ldo;&lso;饮啄愧残生，食薇不敢馀&rso;[66]。&rdo;

高旸一怔，见我通身雪白，如裹缟素，神色微有不悦：&ldo;先帝这一去，君侯便这般过不去么？&rdo;

弄花的右手一滞，我现出讶异之色：&ldo;如何过不去？玉机倒不觉得。&rdo;高旸面色发青，沉默不语。一时绿萼奉了茶点来，我连忙请高旸上座，又笑问：&ldo;启姐姐的伤好了么？如今可握得宝剑了？&rdo;

高旸饮一口茶，面色稍霁：&ldo;她身子强健，伤也好得快，如今还是每日练剑。&rdo;

我展一展衣袖，花香似粼粼水波，徐徐荡开：&ldo;那就好。启姐姐是为了玉机才受伤的，若伤了筋骨，握不得剑，玉机才过不去呢。&rdo;

高旸重重哼了一声：&ldo;有人敢在孤的家中杀人，实是胆大包天。她是王府主母，舍身搭救君侯，乃是理所当然。别说是君侯，哪怕是一个普通客人，也不当让他死在信王府中。&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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