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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把秋芙弄得愣了一愣,走上前,见归菀示意她坐,便默默坐下了。归菀眼中泪水已经擦拭干净:“秋姊姊,我想问你,我姊姊和晏府老夫人的事,你有没有听说过?”“陆姑娘,”秋芙奇道,小心翼翼看她一眼,见她似乎又平静地过分了,便支支吾吾说道,“我正想劝姑娘,别太伤心了,晏府的那件事,无人不知,听说,大将军身边叫那罗延的那个侍卫,带了一众人也没能及时救成,等火扑灭时,已经晚了,我后来仔细想想,大约这就是一个人的命吧,我见你……”后头絮叨的安抚的话,归菀半句也没听入心,眼前,跃出的是晏九云方才的那个神情:你也就死他手里了。她瞳孔猛地一缩,几要把牙齿咬碎,所有血液,都涌到脑门上去了,一攥掌心,忽把秋芙的话截断:“秋姊姊,你是说,那罗延当日也在场?”作者有话要说:古言预收见专栏《摄政王起居注》,有眼缘收一个,没有拉倒。东柏堂(2)秋芙视线在她脸上一扫,倒无异常,把头轻轻点了点,絮絮开解:“当日听闻火势太烈,没能救成,所以我想劝姑娘看开些,顾姑娘的命数至此,谁也改变不了的。”归菀魔怔一样听着,呼吸滚烫,一股寒意却蹿透了四肢百骸,她目光缓缓移到爹爹的明甲上,眼睛忽然一眨,清泪走到眼眶子边直打转忍住没让它掉下来。她不易察觉地透上口气,对秋芙说:“我知道了,秋姊姊,多谢你宽我的心。”话说完,别过脸去,默不作声了。秋芙却在这一刹那间还是看见了她眼里滚动着的泪花,惘然又无助。秋芙心里一动,那个在心里早存了许久的疑问,这个时候忍不住柔声问出来了:“陆姑娘,事到如今,你是怎么打算的呢?”归菀正掏出绣帕要去擦拭爹爹的明甲,闻言,也不转身,一双白嫩嫩的手伸了出去:指甲修剪地平整,闪着粉润的光,。眼珠子久久地一动也不动,手底却一下下擦得极是用心,沉默良久,才把动作一停,转头认真看着秋芙:“秋姊姊,淮南的战火已经停了,你想不想回家去?”秋芙一愣,不知该如何措辞,回家?自然是想回的,可那个家中到底变作什么光景,她不太敢多想,神色犹在不定间,归菀的手忽然覆上来了:“秋姊姊,你走罢,不拘你是想回淮南,或是留在邺城,寻个知冷暖的好人家嫁了,也不要再留在东柏堂了。这个地方,太危险。”“陆姑娘?”秋芙彻底错愕,两只眼在她那张依然美似天人的脸上想要瞧出什么端倪,这一趟回来,陆姑娘人更沉默,也仿佛又长大了许多,素来娇怯的一双清眸,此刻看着,竟也如深潭般沉静了。“还有花姊姊,”归菀补道,“你跟她商议商议罢,拿个主意,我去替你们求他。”见她语气冲淡,却又隐约觉得不安,秋芙张口结舌无言对答,却还是挂心她,眼巴巴看着:“那陆姑娘你呢?”归菀意向不明地笑了笑,跟着,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细齿,眉眼立刻又鲜活上几分,却把秋芙瞧得只觉无比诡异:“我?自然是留东柏堂,他待我很好,我不打算走了。”这件事,倒没耽搁,等日落黄昏晏清源来到梅坞,归菀便把帕子一掖,迎了上去,替他一解披风,在外头掸了两下抱进来,一面搭起,一面就说这事:“世子,我有件事情想求你。”从进门到现在,晏清源早把她神情打量了个透,除去微红的眸子,人已经没多少异样了,她不提,他也就不提,便顺其自然接口,一揉她脑袋:“有事求我?”归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往暖阁里一坐:“秋姊姊和花姊姊两个,年纪也到了,把人困在这里侍奉我,不大好,世子,你能不能放她们出去?随便她们去哪儿都好。”这个事说的,未免突然,晏清源笑道:“你几时操起月老的心来了?她们自己跟你说的?”归菀略腼腆回道:“不是,是我自作主张,不过两个姊姊不想留东柏堂却是真的,谁想平白在这耽搁青春?世子,你说对不对?”见她倒像是越发会想事拿主意了,晏清源沉吟不语,终于,付之一笑:“也有道理,但你跟她们相处几年,怕换了人,你不自在。”眼见有松口的意思,归菀忙道:“不会,我如今就是没人伺候,也什么都会做。”言下之意,自然指的就是随军的这段日子锻造,晏清源却还是不表态,只抚了抚她手:“不急,等忙完这一阵。”这么一说,也算答应,归菀不好再挣,暗忖着忙完这一阵大约要很久了,无奈,只能先道谢,像早有准备似的,把小脸一扬,有些撒娇的意味:“世子,我不要住梅坞了,我还是想跟你一块儿。”说完,觉得自己难免太直白,脸上微红,轻声描补一下,“我习惯待世子身边了。”晏清源目视归菀,讳莫如深,片刻后,忽突兀一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把手朝几案上一叩,说的是另一件事:“我给你备了样东西,等完工了,你要是肯收下呢,我就什么都答应你,你看如何?”这半日,归菀等得不安,又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声笑,搅得心池更是涟漪不断,乍闻这话,微觉惊诧,但不愿在他这些真真假假的话里再深究,忽觉疲累。强撑着又同他说几句闲话,末了,见他不走,便隐隐生出些烦躁,一颗心,东飘西荡的,没个准头,索性起身去修剪那两盆□□。她拿着剪刀,魂不守舍,偏着个头打量半天目光都冻住了也不见手底有动静。“菀儿,你姊姊的死,和我无关。”晏清源毫无预兆地从身后就抛出这句给她,归菀一下惊住,一回身,对上他坦荡无饰的脸,晏清源已经走了过来,把剪刀从她手中拿下,揽住她腰肢:“信不信,在你,我做过的事绝不会不承认,可没做过的事,也绝不会承认。”咫尺之间,气息相交,烛光里,彼此间是什么神情都瞧得一清二楚,归菀喉头发紧,把他一推:“我没说是世子做的。”晏清源笑笑:“但你心里想的就是我,我没说错吧?”归菀闻言,忍无可忍,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干脆顺着他的话:“世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听起来,倒像是赌气,她身子微颤,一搦腰在他手里这么箍着,那张经年不变的英俊的脸,烛光映照下,细密的长睫,明亮的眸子,还有眼角眉梢惯带的笑意,忽又如寿春城那一幕一样,叫她又觉惊诧又是痛恨。他这个人,没有一句能叫人相信的。从来都是如此。归菀不无悲凉地想到。晏清源则伸出手,在她唇上按了又按,道:“你别自以为是瞎想,我这个人,向来坦诚,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他确实一直厚颜无耻得坦诚,也残忍得坦诚,归菀把他手挪开,想要说话,还是忍住了,重新拾起剪刀,对着花:“草木一秋,人活一世,大概都有自己的命数,我想有什么用?世子,我并没有瞎想。”“咔嚓”一声,多余的末枝,被她给剪下来了。不过,归菀还是如愿以偿地住进了听政殿后院--晏清源的内宅。隔着一道墙,每日一大早,能听见隐约读书声,知道是晏清泽住那头,晏清源对他的课业向来管的死紧,他也不敢忤逆,便也见怪不怪了。归菀宴起,一夜频发噩梦,两只眼,微微地肿着,她倒不再拘束着自己,绣枕尽湿,脑子里想的却是哭完了也好,这辈子的眼泪该到头了。昏昏然洗漱,朝铜镜前一坐,镜中人也在呆呆看着自己,眼底有点发乌,显然失觉。她那一截子皓腕蓦地从乌黑的青丝间滑落,懒得梳头,人又被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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