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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自污（第1页）

第二天的黎明，一阵阵凉风自北面徐徐吹过，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搭眼看去，给人一种迷离、天马行空的感觉。

就在这时，后金营地上空，密集的战鼓声忽然响起，大凌河城东门的正前方，自后金的营盘内快速集结起了五个攻击方阵，粗略看去，每阵都足有两千多人。

鼓声落下，又是一阵悠扬的牛角号声响起，最前方的两阵后金军兵喊着号子，用力地向城墙边上推着一辆辆简陋到了极点的云梯等攻城器械。

随着军阵的缓慢前移，大凌河城的城头上也猛地响起了阵阵警戒的号角声，所有还在休息的明军士卒在军官们的催促下迅速地登上了城头。

“快，炮手准备，给老子瞄着建虏的攻城器械打……”

“他娘地，你给老子用实弹，开花弹就那么一点了。”

“弓箭手，把狗建虏放近些再射，弟兄们还得用他们的脑袋换军功哪！”

“辅兵，火铳手射击一轮后赶快装弹，不要慌，狗建虏不敢对着东城开炮！”

东门城墙上的明军在经过一阵慌乱后，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迅速进入了临战状态。五门红夷大炮和八门小型佛朗机炮全部装填完毕，黑漆漆的炮口全都对准了目标；每个火铳兵除了已经平端好的各式火铳，他们的身后还各有一名辅兵，一手一个，扶着已经装好弹药的两支火铳准备随时替换；弓箭手也做好了随时发射的准备，精钢扳指狠狠扣住了弓弦，一支支渗了毒药的箭头在晨曦的映衬下全都泛着蓝芒。

一队女真士卒躲在云梯车的后面已经靠近到了城墙七八丈距离，随着祖大乐的一声令下，几百名弓箭手齐齐松开了扣着弓弦的手指，伴随着一阵“咻咻”的破空声，几百支箭矢向着城下的建虏就射了过去。

城墙就在眼前，女真人也是发了狠，嗷嗷嚎叫着举盾前冲，几架云梯也发出了一阵咯吱声，在众人的奋力前推下，眼见得就要搭上了城头。

“轰，轰轰……”

八门佛郎机炮率先响起，一颗颗的黑色弹丸精准地命中了各自目标，明显这连日来的练手还是很有成效。

随着一架云梯被彻底轰塌，城墙上又被人快速扔下了七八十个黑漆漆的火油罐子，随着罐体被摔了个粉碎，瓶口处正在燃烧的碎布条立刻就将流出的火油引燃，开始燃烧一切被碰及到的物体，无论是被火油喷溅上的人还是那木制的云梯，顿时就被烧成了一片，几十个身上起火的建虏士卒立刻大呼小叫地惨叫起来，亡命般的向着身后逃去。

城下，看到正轰向己方的明军火炮，又看了看旗杆上正在随风摆动的人头匣子，黄台吉咬牙切齿的说道：“叫儿郎们驱赶那群明人尼堪上去，老子就不信，他祖大寿就真的什么都不顾忌。”

黄台吉的命令被逐级传达下去，后金军的中军大阵向着左右一分，只见千余名被捆负双手的大明百姓哭喊着被一队队恶鬼般的女真士卒驱赶着向前走去。

一直盯着后金军本阵的何可纲见状，赶紧派人将情况报送给了正在南门指挥炮手与后金军对轰的祖大寿；虽然如此，但何可纲可不敢这个节骨眼上叫手下的士卒停止射击，依旧大声呼喊着手下军官，指挥着士卒不断地向着城下发射着箭矢和火铳；毕竟，与误杀一些汉人百姓相比，这丢城失地的罪责可不是他何可纲能担得起的。

南门的城楼上，正与八旗对轰得过瘾的祖大寿听到亲兵回报，眉头只是微皱一下，马上就做出了决断——继续射击，连同那些汉人百姓一起射杀。

跟祖大寿一起镇守南门的祖大名听了，连忙扯住传令的亲兵，一脸不解地问道：“大哥，咱们就真的不去管那些百姓的死活？您再想想，要是真这么做了，那帮御史言官们是肯定会狠狠参您一本的啊！”

摆了摆手，祖大寿苦笑一下说道：“大名，你怎么还是看不透，咱祖家一战而撅五贝勒，这等军功，咱弟兄几个想博上个封侯都是够了，但祖家的根在辽西，一旦封侯，虽可以名冠于辽左诸将，但树达招风，这般出头却是于整个家族不利。”

“更何况，你看那李大愣没有，别看这二杆子做事愣头愣脑的，但哪件事不是将你哥哥我架到火上去烤，哪次不是硬逼着咱弟兄彻底的站到了建虏的对立面。要说这厮的背后没人指点，那老子这么多年岂不就是白混了。”

“更何况，在哥哥看来，陛下定是有决心彻底解决掉建虏的，这仗，还有得打；咱们兄弟可不仅要考虑自己，更要考虑到祖家的长久兴旺。想来陛下也不希望看到咱祖家在辽东做大，进而成为第二个李成梁家族。所以哥哥这是自污，那些御史言官怕个逑，官当到咱们这个份上，恩威皆出于上，只要陛下能理解咱们的苦衷就好。”

祖大寿不愧是这辽西之地最大的兵头和地头蛇，对局势的发展也看得十分明白，以厂卫现在的渗透力，自己私下的那些勾当绝对瞒不过陛下的这群眼线。

而祖家在辽西本就树大招风，以往还能凭借手里的兵权，在朝廷和后金之间左右逢源，可眼下，就算不论自家跟爱新觉罗家结下的死仇，以皇帝对兵事和辽事的关心和投入程度，大明向干掉建虏也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李大愣这位原本庸庸碌碌的锦衣卫百户近来的一系列做法又实实在在印证了他的猜想，两相权衡之下，他祖总兵才不会在乎什么百姓死活，只要他祖家抱紧皇帝的大腿，封侯拜将那不过就是早些晚些的事情，何必在眼下做这个出头鸟来惹其他人的眼红。

见大哥如此说，祖大名又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够用了，当下说道：“俺可没这么多的心思，大哥怎么说，俺就怎么做就是！”

搓了搓手，祖大名冲着手下炮手喊道：“给老子集火，瞄着狗建奴的炮位死轰，他们的炮没咱们的打得远，把他们那点破铜烂铁都给老子轰成渣子，每干掉一门火炮，计人头十个。弟兄们，那可是能够白花花的银子啊！”

众炮手一听，手上的动作更加麻利起来，南门大小十二个炮位立刻在几个军官的指挥下被分成了两组，对着城下的后金军炮阵就开始了新一轮的轰击。

得到了祖大寿的军令，何可纲略一思索，大概也就猜到了祖大寿这么做的意图。

当下，何可纲看着后金军的本阵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转身命令道：“红夷大炮，全部装填开花弹，向着建虏的后军轰击……”

又计算了一下开花弹的消耗，何可纲补充道：“三轮齐射后更换实弹，专打建虏的辎重。火油罐也不要留了，向城下砸，给这群人渣暖和暖和。”

密集的箭矢、火油罐和火铳向着城下的虏兵又开始了新一轮全方位立体式的饱和攻击；城下，后金的八旗士卒和夹杂其中的百姓们在惨叫声中一片又一片的倒在了地上。

一个个的火油罐砸下，城下马上就会腾起一阵火光，最后，连成一片的火油结成了一道火墙，空气里已经飘起了一阵阵的人肉炙烤后发出的香气，数不清的火人在惨叫中趴在地上做着无用的垂死挣扎。

只见一个八旗士卒的身上燃起了大火，他只能疯狂的向着四周乱窜，可身旁的同伴全都躲到了后面，见他冲来，一个八旗军官直接弯弓搭箭就向着他的头颅射了过去，只留下一具尸体倒在了烈火中发出了一下下的抽搐。

一个汉人百姓被城上的滚木砸断了双腿，依旧咬牙向着后方爬去，可一只大脚直接就踩过了他的后背，紧接着就是两只、三只、四只……直到他再也无力挣扎，又会被后面的人狠狠地踏进已经被血浸透的泥土里。而这些脚的主人，既有后金的八旗士卒，也有跟他一样作为炮灰和肉盾的汉人百姓。

后金军的营地内，一身素雅棉袍的沈瑜正抱着肩膀站在一处高台上看着这边的战况；当他看到这密如飞蝗的箭雨、呼啸破空的炮弹、一道道橙红似血的火墙……沈瑜不由得在心里赞道：“这铁和血熔铸而成的战场，这等热血儿郎的厮杀与呐喊，这等修罗恶鬼道般的惨烈与死亡，这才是真正的战争，这才是好男儿博取功名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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