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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第1页)

一听这话,郁四的眼圈红了,也不知是伤子还是为陈世龙而感动?但终于强自振作起来,&ldo;小和尚!&rdo;他说,&ldo;你晓得的,我这个做四叔的,也有对不起你的地方,现在事情过去了,也不必多说了。你现在成家立业,朝正路上走去,我高兴得很,亲事自然我来出面,一切都是我的。那四样首饰,你打听打听看,老胡是花多少银子办的,我来还他。有我在,这笔聘礼不好叫他出。&rdo;

陈世龙自然感激。但他虽只跟了胡雪岩短短一段日子,因为人既聪明灵活,又是衷心受教,人情世故的阅历上,大非昔比,此时心里在想,自己是出于一番至诚,安慰长辈,而郁四居然拿自己当亲人看待,原是好事,但郁家迟早要闹家务,阿兰姐正在动娘家的脑筋,自己再受郁四的好处,叫别人看来,仿佛他也是乘虚而入,在打郁四的主意,这个嫌疑不可不避。

避嫌疑犹是小事,眼前看样子是阿兰姐在替郁四当家,买那四样首饰也要千两银子,由郁四捧出来还给胡雪岩,阿兰姐知道了,心里先将不舒服,

闲话可就多了!

&ldo;怎么?&rdo;郁四见他不作声,倒真有困惑了,&ldo;那还有什么话说?&rdo;

陈世龙已决定辞谢郁四的好意,不过这话不知如何措词?经他一逼,只好这样答道:&ldo;四叔!不是我不识拾举,我是想争口气,这件事我要自己来办。为来为去也是为四叔争气,说起来,四叔可以告诉人家,小和尚是自己讨的亲,我要替他出聘礼,他用不着。这不是四叔也有面子。&rdo;

江湖上讲究面子,也看重&ldo;人贵自立&rdo;这句话,尤其是做长辈的,听他这样说,自然要嘉许,&ldo;你这两句话,我听了倒高兴。不过,&rdo;郁四又以告诫的语气说,&ldo;你刚刚出道,不要别的本事没有学会,先学会说大话。那就不对了!&rdo;

&ldo;我是实实在在的话。尤其是在四叔面前,说大话算哪一出?&rdo;

&ldo;那么,我倒问你。&rdo;郁四很认真地,&ldo;你哪里来的钱讨亲?你不是说四样首饰是老胡替你买的吗?&rdo;

&ldo;是啊!胡先生替我垫银子买的,将来我分了花红可以还他。如果是四叔替我出了这笔钱,将来我说拿了来还四叔,不是要挨骂了吗?&rdo;

&ldo;那也一样。你有了钱也可以孝敬孝敬我的!&rdo;

&ldo;那还用说?我有了钱不孝敬四叔,把哪个用?不过眼前要请四叔,帮我做过面子争口气,一切让我自己来。&rdo;

听了他的话,郁四又高兴、又困扰,高兴的是他前面那两句话,就算是米汤,心里也舒服。困扰的是后面那两句话,不管他,让他自己去料理,是帮他争气做面子,出钱替他办喜事,反倒不是!这成何话说。

虽不成话,却驳不倒!郁四把头往后仰一仰,打量了陈世龙一番,拿签子指指点点地说:&ldo;两三个月不见,我看你是变过了!长衫上身,倒也蛮象个&lso;大二先生&rso;的样子,说两句话,异出异样,比上头的&lso;官腔&rso;还要难应付。这都是你从老胡那里学来的?&rdo;

其词若憾,其实深喜,陈世龙笑笑不答,站起身来说:&ldo;四叔,我还有几桩事情,等着要去接头。明天再来看你老人家。&rdo;

&ldo;明天到我家来,北门!&rdo;郁四特地交代明白,接着又叹口气,&ldo;唉,这一阵的日子,不是人过的,今天见了你,心里好过得多。你晚上有空,最好再来一趟,我还有些话要告诉你,如果今天晚上没空,明天上午一定来,茶店里我这一向也少去,今天是为了等你,不然我也就在家里孵孵算了,衙门里的差使,我都想辞掉。没有意思!&rdo;说着,摇头不止。

郁四居然连世袭的差使,都不想要了,可知心境灰恶。陈世龙于心不忍,颇想再陪他坐一会,说些夷场上有趣的见闻,为他遣愁破闷,无奈这一夭,从水晶阿七来访开始,已经耽误了太多的工夫,不得不走,去办正事。

等一个圈子兜下来,把胡雪岩交代的事情办妥,已是近夕照黄昏,匆匆赶到大经丝行,只见黄仪迎着他说道:&ldo;你丈母娘刚走,把你的房间铺陈好,还等了好一歇辰光,看看你不来,只好回去。临走千叮万嘱,一定要你到家吃饭。丈母娘待女婿,真正是没话说。&rdo;

&ldo;我心里也急。&rdo;陈世龙有些不安。&ldo;实在是分不开身,现在也还不能去,我想先给胡先生写封信,好趁早叫航船带出。&rdo;

&ldo;晚上回来写也不迟。好在你今天总要住在这里。&rdo;

&ldo;不!&rdo;陈世龙觉得住在大经,便好似&ldo;入赘&rdo;一般,有骨气的男子汉是不肯做赘婿住在岳家的,因而很坚决地表示:&ldo;我还是住在我自己那里。&rdo;

黄仪了解他的用心,点点头说:&ldo;这也随你。不过我劝你早点到张家,信到那里去写也一样。&rdo;

这个建议,陈世龙接受了。赶到张家,正好是阿珠来开的门。这一次不象昨天那样不好意思了,她用微带埋怨的口吻说,&ldo;怎么到这时候才来?&rdo;

&ldo;遇以好些意想不到的事。唉!&rdo;陈世龙摇摇头。

&ldo;一进门就叹气,&rdo;阿珠十分关切地,&ldo;为啥?&rdo;

&ldo;不是我的事。&rdo;陈世龙怕她误会,先这样说一句,好叫她放心,&ldo;一个要好弟兄,想不到死掉了。真正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rdo;

看他神情不怡,阿珠也郁郁地不开心。关上大门,把他带到客堂说道:&ldo;爹吃喜酒去了。没有人陪你。要不要到厨房里来?&rdo;

&ldo;要来的!&rdo;陈世龙说,&ldo;等我到厨房里去打个招呼,抽空给胡先生写信。&rdo;

这个招呼一打就是好半天工夫,阿珠的娘一面炒菜,一面问长问短问陈世龙这天做了些什么?于是谈阿虎就谈不完,自然水晶阿七那一段,他只字不会提的。

&ldo;好了!&rdo;阿珠等要开饭时笑道,&ldo;信也写不成了。&rdo;

&ldo;吃了饭写,今天非写不可。&rdo;

这是正事,阿珠的娘把它看得很重要,吃完饭,忙着收桌子,泡上茶来,摆出笔砚,阿珠又替他铺纸磨墨,连陈世龙自己都觉得这样子未免太郑重,便自嘲似地说,&ldo;不象写信,倒象给皇帝写奏折。&rdo;

&ldo;闲话少说,快点写好了,送到航船上。晚上,人家都睡了,那就得明天起个大早才赶得上。&rdo;

明天有明天的事,陈世龙感恩图报,决心要好好巴结,守定今日事今日毕的宗旨,当时定一定心,把胡雪岩交代的事,办得如何,逐项写明。最后提到郁四,说他独子病故,而且要闹家务,精神颓唐,当然,也提到了他的喜事。写完看一看钟,已经九点敲过,匆匆告辞,自己送到去杭州的航船上。

然后径自回家。

未曾进门就已发现了怪事,他屋里亮着灯,而且不止一盏灯亮。

陈世龙出门向来不上锁,因为没有什么东西好偷,而钥匙忘记带出来,或者虽带出来而遗失反倒麻烦,好在同一个大门里的邻居会替他照看,不锁更不要紧。有时朋友来访,见他不在家径自推门入内坐等,事或有之,但都在白天,象这样的情形,还是头一回,不免令人诧异,同时也逗人的好奇心,陈世龙心想,倒要看看是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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