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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第1页）

启春斜了她一眼：&ldo;两害相权取其轻，你究竟选哪样？&rdo;

采薇擦净了手，捧着肚子道：&ldo;这会儿我自然盼望不用受罪，待生下来了，我便盼望施郎不要纳妾。&rdo;

众人都笑了起来。启春笑道：&ldo;亏你还随长公主在白云庵修行过，竟是半分稳重也没有。可见这些年被纵得很不像样子。&rdo;

采薇双颊一红，垂头道：&ldo;施郎说，他这辈子都不会纳妾，让我放心生一辈子。&rdo;

苏燕燕重重地叹了一声，向天自怜道：&ldo;这才是恩爱甚笃、羡煞旁人呢。&rdo;又向启春道，&ldo;可见咱们女子还是要嫁有学问的读书人，读书人懂得修身自律。姐姐说是不是？&rdo;

启春也叹了一声：&ldo;正是呢，现下我后悔也来不及了。咱们五个里，也就是玉机妹妹和彤儿还没嫁。你二人来日择婿的时候，可要好生记得咱们姐妹今日的话。&rdo;

彤儿顿时红了脸：&ldo;嫂嫂说得有理，只是终身大事，怎由得自己做主？&rdo;

启春笑道：&ldo;你是家中的长女，父王和母亲自然疼你。只要你开了口，没有不依的。&rdo;正自说笑，小丫头引了一个年轻的辱母进来，那辱母跪下磕了头，这才道：&ldo;小公子吃过奶，还是啼哭不止，定是想夫人抱一抱。&rdo;

启春道：&ldo;既如此，你就把他抱来。记着多穿两件衣服，把小脸遮上。&rdo;那辱母去后，启春道，&ldo;那孩子刚来家的时候，整日啼哭。我见他实在可怜，便抱在怀中哄了几日，想不到却脱不开身了。&rdo;

苏燕燕道：&ldo;这孩子与姐姐亲近，倒是好事。&rdo;

启春叹息道：&ldo;我没有别的指望，只盼他将来不要恨我，也就罢了。&rdo;

采薇道：&ldo;姐姐对他这样好，他若记恨姐姐，岂不是猪狗不如？况且他离开他亲娘，又不是因为姐姐。世子……&rdo;一抬眼，见启春目光灼灼，只得将余下的话都咽了下去。

苏燕燕忙道：&ldo;我那孩儿，若不得我哄着，也是不能入睡的。&rdo;于是三人絮絮说了许多怀孕产育的事情。我无话可说，只静静听着。

不一时辱母将孩子抱了来，众人围看了半日，都纷纷赞这孩子漂亮灵巧。启春慈爱地望着孩子的小脸，拿起绢子擦去他口边的涎水，不觉哼起了小曲。那孩子将头埋在启春的怀中，沉沉睡去。

晚膳后离开信王府，天已全黑。启春亲自送我们到大门口，又命人多拿了几盏羊角风灯分给随行的仆妇小厮们提着，每一盏灯上俱写了一个&ldo;信&rdo;字。我只带了绿萼和一个车夫，于是启春命在车厢的檐下挂了一盏，辕下挂了两盏照路。与采薇和苏燕燕分别后，我便向西行。

街上早已空无一人，几点零星的灯光仿佛沉睡的汴城偶然闪现的梦境。远处的支巷中，贴地燃着几团火，被无家可归的人围住了，时隐时现。彤云垂在头顶，连火光亦变得暗沉而宁静。马蹄踏在风灯留下的光晕上，惊破隐隐的笑语和梦呓。不多时便走到了汴河边，静水流淌的声音像母亲哼唱的摇篮曲，抚慰所有白日里的迷惑与疲累。于是我捧着热热的手炉，紧紧裹着一件织锦斗篷，靠在板壁上睡着了。

忽然耳边扫过一阵风声，接着马蹄声乱响。整个车厢剧烈地震了两下，只听得有东西在地上打碎的声音。膝头的手炉砸在地板上，火红的炭灰洒了一地，火星子溅上衣裙，顿时烧破了两个小洞。绿萼连忙踩熄了炭火，掀起布帘喝问车夫：&ldo;怎么回事？&rdo;

车夫的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死死拉住缰绳，好一会儿才回头道：&ldo;启禀小姐，刚才无故起了一阵恶风，惊了马，震掉了一盏灯。&rdo;

绿萼伸出头去看了看地上的碎片，松一口气道：&ldo;可惜了那盏灯。幸而不是遇见强人。&rdo;

车夫笑道：&ldo;这里是天子脚下，哪里就遇见强人了？&rdo;

绿萼道：&ldo;快走吧。&rdo;说罢放下帘子。忽听远远传来一阵飘若游丝的铃声，铃声伴着马蹄声从容不迫地靠了过来。忽听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道：&ldo;咦？这羊角风灯不是咱们府里的么？&rdo;提高了声音问我的车夫，&ldo;你是哪一院的车夫？这样晚了赶着车去哪？见到世子还不过来磕头！&rdo;

车夫停了车道：&ldo;我们是高淳县侯府的。我家小姐今日在信王府做客，因天晚了，所以借了几盏灯路上用。&rdo;

銮铃响处，一个熟悉的声音道：&ldo;原来是朱大人。高旸有礼。&rdo;我正要起身下车，却听他又道，&ldo;天气寒冷，大人不必下车。还请早些回家，以免老夫人担忧。&rdo;

我坚持下车，只见高旸已然下马候在车边了。他一身天青色的长袍，衣料中掺的金银丝线反she着灯光，如电光游走。他比数年前又高了些，一张苍白消瘦的脸带着南方cháo湿阴冷的气息，泛着青白萧索的光。经历战火洗濯，双目中满是自信与笃定。这张成年男子的面孔，如同雕塑的泥胎脱去了湿气，每一条风干的裂纹中都藏着不可更改的坚毅与温然。

我还礼道：&ldo;玉机拜见世子殿下，殿下万福。&rdo;

高旸看了看不远处地上的风灯碎片，转头对为他牵马的小厮道：&ldo;小洛子，朱大人车上的灯不够亮，把你手上的挂上去。&rdo;

小洛子喊了起来：&ldo;那怎么行？统共这一盏灯，难不成要摸黑回家么？&rdo;

我亦道：&ldo;万万不可。&rdo;

高旸向小洛子道：&ldo;孤还带了一盏小灯。况且老马识途，绝不会把咱们带河里去。挂上去。&rdo;

小洛子不敢违拗，把我下死力盯了两眼，将手上的羊角灯挂在了马车车辕上。我不欲多言，只由他去。高旸看挂好了灯，这才道：&ldo;大人请上车。&rdo;

我道了谢，扶着绿萼的手上了车。马车行了好一会儿，绿萼探出头去看了半晌，觑着我的面色道：&ldo;后面并没有点灯。果然世子只有这一盏灯，都给了咱们。&rdo;

铃声幽幽渺渺地又响起来，是漫漫水声中一抹灵动的尾音，终于杳然不闻。我淡淡道：&ldo;明天寻一盏新做的灯偿了信王府，叫个人把灯送回去，别忘了。&rdo;

第十二章昭昭如日

因入宫在即，母亲带了我和弟弟去城外拜祭父亲。礼毕，我叫母亲和弟弟先回家，自行往白云庵辞别升平长公主。谁知升平已闭关参禅数日，不见客，我只得独自回家。

虽是正午天气，阳光直she，却仍觉寒冷。还未进城，已觉腹中饥饿。绿萼道：&ldo;回到城中，早过了饭时，姑娘须饿坏了身子。老爷的墓园就在附近，咱们去那寻个村店吃午饭，岂不便宜？那里的人家咱们也熟，也不怕菜做得不干净。&rdo;

我笑道：&ldo;也好。好容易出城一趟，就尝一尝山野风味也是好的。&rdo;于是绿萼命随行的小厮骑着马回城报信，这才驾车往墓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