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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姮?&rdo;父亲盯着我,良久,似是了悟,目光渐渐收起,声音也缓下来:&ldo;哦,是姮啊……&rdo;
&ldo;君父,姮今日随兄长往卫国。&rdo;我轻声说。父亲点头,眼睛却没有看我,只四下地张望,好像在找着什么。 &ldo;沫呢……&rdo;只听他嘴里喃喃道,怅然若失。
车轮轧在大路上,辘辘地响。天空中,大朵大朵的云彩漂过,时阴时晴。身后的城墙上,双阙之间,齐央和她怀中襁褓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
第81章虢子
离开时,觪逗了庚许久才登车启程。车子渐行渐远,他几番回头朝城墙望去,唇边含笑。道旁,大树舒展着枝条,绿油油的,我看着,想起了邑姜宫前那棵自己从未见过的老桑。
&ldo;姮在想什么?&rdo;觪问道。我淡笑:&ldo;想君主和公子。&rdo;
&ldo;君主和公子?&rdo;觪讶然。我没说下去,看着他,道:&ldo;阿兄可曾对什么事后悔过?&rdo;觪怪异地看了我一眼,想一想,说:&ldo;自然有,只是这会想,即便再回到当初,我也将照旧行事。如此考虑,便不觉得悔。&rdo;说完,他转向我:&ldo;姮有后悔之事?&rdo;我笑而摇头:&ldo;无。&rdo; 觪微笑:&ldo;那便好。&rdo;
入夏以来雨水不断,道路泥泞,虽然早有准备,但往卫国的旅途仍然比预想中要艰难。出行的第一天,车轮就在泥里陷了几回走不出来。晚上在逆旅中歇宿的时候,连觪都累得早早休息了。&ldo;姮,如今看来,渡河经封父及胙往卫是不可行了。&rdo;第二天,觪皱眉对我说。我想一想,问:&ldo;阿兄欲绕行周道?&rdo;觪点头,道:&ldo;昨日为兄向逆旅中人询问前方路况,得知河水泛滥,野道难行更甚,不如往祭,虽远上一些,却省事不少。&rdo;我微笑道:&ldo;既如此,阿兄但往便是。&rdo; 于是,一行人改道往西,先上周道,打算往祭渡过黄河。离开了野道,路上顺畅许多。好不容易有晴朗的日子,赶路的人不少,即便顶着火辣辣的日头也不亦乐乎。在周道上车行两日,过了管之后,再走一两里就是祭了。天色将暗下,我们在一处旅馆中歇宿。 馆中的厅堂不大,却热闹非凡。旅人三几成群,据席而坐,馆人来来往往地递送浆食,觪带着我进去时,嘈杂声似乎一下低了下去,不少人将视线投来,打量片刻,又收回去,继续说笑。天气闷热,觪选了一处离门较近的地方坐下,召来馆人,让他送几样清淡的粥食。
馆人应诺退下,觪将目光扫一扫四周,又看向我,笑一笑,没有说话。旁边的席上,几名士人聊得起劲,话题大多离不开天下时事,哪国洪水正猛啦,何处又淹了多少地啦,东夷大涝尤甚,不少人涌入中原避灾,哪些地方又有夷人抢掠作乱啦,等等等等。也许是赶路累了,我和觪谁也不开口,静等馆人呈上饮食。
&ldo;吾子可是杞太子?&rdo;坐没多久,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席前响起。我望去,只见一个大夫打扮的中年人,正向觪揖礼。觪满面讶色,向那人还礼,他正是杞太子。 那人神色恭敬,拿出一块符节,我他是虢国大夫,虢子听闻姻亲路过,特遣他来,邀请我们往虢国一叙。&ldo;庶夫人正待产,思念母家,国君体恤,日前闻知太子往卫,思及雨后道路难行,太子或许将取道祭,便命小臣在周道上等候,如今,太子果然到来,小臣幸甚。&rdo;那大夫解释道。 虢国?我诧异地看向觪,他的表情也疑惑不已。思考片刻,觪揖礼,道:&ldo;多谢大夫,既是虢子来邀,某前往便是。&rdo;大夫应诺,与觪议下明日动身,便退了出去。 众人依旧喧闹,堂外,色擦黑,馆人呈来粥食,又在四周燃起烛燎,晚风拂来,火光半明半灭。
&ldo;姝?&rdo;
觪淡淡地笑:&ldo;还会是谁。&rdo;我默然。姝的母亲兄长都在杞国,她会知道我们出来,并不奇怪。虢子来邀,恐怕少不了她的意思,只是,不知此番目的何在,难道真是思念娘家人?想到她的表情,心中总觉得没底。 &ldo;姮,&rdo;觪看着我,说:&ldo;虢子乃一方诸侯,又是姻亲,他遣人来邀,于情于理,我等推却不得。而我等往虢国,虢子须以国礼相待,姝即便与我等有隙,也要顾及体面,倒不必担心甚不利之事,去会上一会也不打紧。&rdo;我微笑,说:&ldo;姮知道。&rdo;
东虢国并不太大,城池的四面,山梁起伏,多有险峻,是王畿东面的一道重要屏障。城门在车辆面前洞开,车轮声撞在两旁的厚壁上,骤然大声,闷闷地响。昨天前来接应的那名大夫在前面引着我们,一路走向宫城。我朝车外望去,这里的建筑看上去并不如杞国那样历史久远,也不如镐京那样气势磅礴,却修得相当坚固,光是那的城墙,无论夯土的高度或厚度,都堪比王城。
车马辚辚向前,宫门处一名上卿候在那里,领我们在虢子的正宫外停下来。我下了车,与觪一起随上卿朝宫内走去。 行至中庭,只见一人站在堂外,身着素缯朝服,看到我们,满面笑容地迎下阶来。他身后,侍婢扶着一名少妇,衣饰精致,裳下的腹部高高隆起,步履缓缓,正是姝。 &ldo;太、太子前来,有失远、远迎!&rdo;那人走到觪面前,端正一揖。我打量着他,三十上下的年纪,个子觪差不多,面容算不上英俊,却长得相当和善。听他的话音,这个人当是虢子无疑。br &ldo;国君多礼,杞觪诚恐。&rdo;觪温文还礼。 虢子揖让抬头,看到觪身后的我,微微一讶。
&ldo;吾妹杞姮,随我一道往卫。&rdo;觪解释道。我与他见礼,虢子似乎很高兴,笑着回头,对姝温声道:&ldo;吾、吾子,如今汝妹也来、来了,当好好一叙。姝微笑,声音柔和:&ldo;国君此言甚是。&rdo;说着,她走上前来,与觪和我分别见礼,唤觪&ldo;兄长&rdo;,唤我&ldo;妹妹&rdo;,举止优美,笑容得体。虢子笑意盈盈,吩咐从人领我们到宫内坐下。&ldo;吾、吾子甚是恋旧,每每念起杞国,总、总落泪不已。&rdo;堂上,虢子坐在上首,对觪说。 &ldo;国君怎与人说起这些?&rdo;姝在一旁轻声道,似嗔似怪,面上隐现娇羞之色。 虢子笑道:&ldo;太、太子非外人,说说无妨。&rdo;姝含笑不语。 觪看着他们,浅笑:&ldo;国君如此爱护,杞人感激。&rdo; 接着,虢子向觪问起路上的状况,又讨论起各国涝情。我在下首静静地听,姝坐在虢子身边,一言不发,姿态温良贤淑。偶尔,两人目光相遇,姝的唇边微笑不变,淡淡地望了过去。一场谈话宾主尽欢,虢子兴致很高,热情地招待我们用膳,吩咐寺人务必细致地照料起居。
&ldo;姮定是好奇今日为何至此。&rdo;姝不紧不慢地说。膳后,虢子说我难得来,姊妹间一定有许多话要说,便让寺人送我和姝到她的宫里坐。
侍从尽数遣走,剩下两人面对面地坐在榻上,再无掩饰。&ldo;自然是姊姊之意。&rdo;&ldo;不是。&rdo;姝看着我,缓缓浮起一丝笑:&ldo;姮或许不信,今日之事乃国君所为,我也是今日才知晓。&rdo;我微微一讶。
姝倚在几上,抚着已经浑圆的肚子,缓缓地说:&ldo;几日前我兄长遣使来探望,说起太子往卫之事,其时国君在侧,便给他得知了。&rdo;说着,她忽而一笑:&ldo;我媵来时,国君曾问随行的大夫,杞国待我如何。姮猜那大夫如何回答?&rdo;我看着她。
姝说:&ldo;那大夫答道,君主姝虽为庶出,却深得国君夫人喜爱,地位与嫡女别无二致。&rdo;她笑起来:&ldo;&lso;别无二致&rso;,姮,多有趣!&rdo;我勾勾唇角:&ldo;的确有趣。&rdo;姝缓缓叹下一口气,道:&ldo;国君信了,在他看来,既&lso;深得国君夫人喜爱,地位与嫡女别无二致&rso;,定是与尔等相处甚佳,知晓你与太子往卫,便使人去邀来……呵呵,&rdo;她轻轻地笑:&ldo;我那夫君竟单纯至此!&rdo;我知道她的意思,不动声色:&ldo;姊姊有夫如此,当是大幸。&rdo;
&ldo;大幸?&rdo;姝看着我,仍是笑:&ldo;确是大幸。国君第一次见到我时,旁人提醒他三声他才移开眼睛。此后日日不离,便是我有身孕后搬入这宫室,他也仍与我同房。只是,姮谓之为幸,可知我当初的艰难?&rdo;她的笑意渐渐凝住:&ldo;我来不过一月,众妇便开始处处诋毁,可她们越是如此,我就越是牢牢抓着国君不放。&rdo;姝盯着我,笑容消去:&ldo;我不会像母亲,风光了十几年,却还要受那被发跣足之辱!&rdo;她语气急促,目光不掩凌厉,与在杞国时相比,丝毫未改。
我深深地吸气:&ldo;姊姊想说什么?&rdo;&ldo;想说什么?&rdo;姝笑了笑,将手重新抚在小腹上,神色放缓:&ldo;姮,如今的一切,皆是我应得的,上天亏了我十数年,总该给些补偿。而过去的事,&rdo;声音甜美:&ldo;我也必不忘却。&rdo; 话音落去,一室静谧。到这个程度,姝已经把对我的所有厌恶都挑明了,没有任何余地。这个地方也再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ldo;姊姊,&rdo;我注视着她,声音平静:&ldo;该解释的,我以前都解释过,如今姊姊仍有恨,姮也无能为力。只是,姊姊,人对于出身永远无法决择,姮对姊姊从无恶意,如今听到这番话也是坦然;而姊姊却要常常记褂心间,长此以往,不知谁人更屈些?&rdo;姝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我也不再说话,径自走出宫室。
留宿一夜之后,我和觪踏上往祭的道路,虢子热情依旧,亲自将我们送出国境。
&ldo;昨日姝与姮说了什么?&rdo;路上,觪问。我笑笑,道:&ldo;说了该说的。&rdo;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姝对我的恨由来已久,是无法用道理挽救的,希望那番歪理能让她想通。过河很顺利,车行几日,经过庸、凡、共,卫国广阔的原野出现在眼前。路上经过一片农田时,觪特地要我下车,和我一起走过去看散父的水渠。如觪所言,那些渠看似简单,却颇具章法,坡度和迂回掌握得很妙,每个隘口都开得合乎规矩,而田里的庄稼也长得比别处好。&ldo;阿兄,若我是卫伯,手中有散父这等人物,这田野中必是渠道纵横。&rdo;觪微笑:&ldo;散父不一定在卫国,但总要打听仔细才好。&rdo;车辆沿着大道,驶过无数乡邑。傍晚时分,朝歌宏伟的城墙出现在一片苍翠的视野之中。早有大夫奉命前来,查看符节之后,他领我们入城。火把照耀下,朝歌的街道依旧宽阔,只是入夜时分,城市喧嚣不再。
卫宫门前,一名卿大夫站在通明的火光下,身材高大,双目炯炯,是子鹄。&ldo;太子远道而来,国君命我在此恭候。&rdo;他对下车相见的觪行礼道,声音洪亮浑厚。
第82章重遇
&ldo;有劳吾子。&rdo;觪微笑,作揖还礼。子鹄命守卫让开道路,御人扬鞭,车驾缓缓驶入宫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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