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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本事倒还不差,就是银钱上头,不能叫人放心,将来一走连累保人。然而人家既有这番好意,自己这面又是嫡亲的叔叔,也不能说有机会不要,左恩右想,十分为难,就越发无话可答了。
&ldo;我是说他的本事。对本行是不是在行?&rdo;
&ldo;怎么不在行?祖传的行当,从小看也看会了。&rdo;芙蓉说到这里,突生灵感,&ldo;老爷,&rdo;她说,&ldo;我倒有个主意,不晓得办不办得到?&rdo;
这个主意是这样,刘不才千里有几张家传的丸散膏丹的秘方,是根据明朝大内的&ldo;宫方&rdo;,加以斟酌损益而成,&ldo;刘敬德堂&rdo;的生意,一半要靠这几张方子。生意&ldo;倒灶&rdo;,清算帐目时,还差七千银子,有人提议拿这几张秘方作价了清。刘不才却是宁愿不要店面和生财,要留着那几张方子,当时他倒是&ldo;人穷志不穷&rdo;,对债主表示:&ldo;刘敬德堂从我手里败掉的,自然还要从我手里恢复。将来&lso;老店新开&rso;,这几张方子,我自己要用。&rdo;
&ldo;老店新开,看来是痴心妄想!&rdo;芙蓉说道,&ldo;小兔儿倚靠得着你,我也可以放心了。我三叔,照我看,除掉一样吃鸦片,没出息的事,都做绝了。
我做侄女儿的,不管他怎么对不起我,总没有眼看他没饭吃,不拉他一把的道理。不过,我也不敢请你替他想办法,害你受累,岂不是变成我自讨苦吃?
所以我这样在想,要劝他把那几张秘方卖掉。从前有人出过七千银子,现在不晓得能不能卖到一万银子?有一万银子,随他去狂嫖烂赌,总也还有几年好混,倘或他倒回心向善了,拿这一万银子做做生意,真个安分守己,省吃俭用,变得可以靠得住,那时候你也自然肯提拔他。这才真正是我们刘家祖上的阴功积德!&ldo;
听她长篇大论说这一套,胡雪岩对芙蓉越发爱中生敬,因为她不但明白事理,而且秉性淳厚,再从她的话中,对刘不才又多了一番认识,此人不但有本事,也还有志气,人虽烂污,只要不抽鸦片,就不是无药可救。这样转着念头,心中立刻作了个决定,他对自己的这个决定很兴奋,但一切都要等与刘不才见了面,才能定局,此时还不宜对芙蓉细谈实话。
&ldo;你的打算真不错。那几张秘方值不值一万银子,不去管它,只要他肯拿出来,我一定可以替他卖到这个价钱。这样子,&rdo;胡雪岩说,&ldo;今天下午我们一道去看你三叔。你穿了红裙子去好了!&rdo;
向来明媒正娶的正室,才有穿红裙的资格,所以听得胡雪岩这一说,芙蓉既感激又高兴。虽然只有胡太太不在这里,权且僭越,但总是有面子的事。
不过从而一想,又不免犯愁,天生是偏房的命,做了正室,便要克夫。
这条红裙穿得穿不得?还得要请教算命先生才能决定。因此,她便不谢,只含含糊糊地点一点头。
就在这时候,阿珠的娘和阿七不约同至,而且还有不约而同的一件事,都叫人挑了食盒,送了菜和点心来。相见之下,自然有一番取笑,阿珠的娘还比较客气,阿七则是肆无忌惮,连房筛燕好的活都问得出来,把芙蓉搞得其窘无比。
幸好又来了两个男客,一个是郁四,一个是陈世龙,这才打断了阿七的恶谑。
一桌吃过了午饭,男客和女客分做两起,芙蓉拉着阿珠的娘和阿七去请教,那条红裙穿得穿不得?胡雪岩邀了郁四在外面厅上坐,有话要谈。
谈的是刘不才。郁四也正感到这是桩未了之事;游说芙蓉,是阿七建的功,何家早就表示过,愿意放她自主,自然不会留难。刘不才那里,郁四原预备让他&ldo;开价&rdo;,只要不是太离谱,一定照办,不想刘不才的话说得很硬气:&ldo;穷虽穷,还下到卖侄女儿的地步。初嫁由父,再嫁由己,她愿意做胡家的偏房,我没话说。不过我也不想认胡家这门亲戚。&rdo;
&ldo;这不象他平日的行为。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rdo;郁四又说,&ldo;事情总要料理清楚,留下个尾巴也讨厌,我正要跟你商量,还是得想个办法,送他一笔钱!&rdo;
&ldo;四哥,你费心得多了,这件事不必再劳你的神。芙蓉已经阳我仔细谈过,&rdo;胡雪岩笑道,&ldo;他不想认我这门亲,我却非认他不可!&rdo;
&ldo;怎么个认法?&rdo;陈世龙颇有童心,&ldo;刘不才难惹得很,我倒要看胡先生怎么跟他打交道?&rdo;
&ldo;我要请你先替我去做个开路先锋!&rdo;
于是他把芙蓉所谈的情形,扼要谈了些,又嘱咐了陈世龙几句话,让他先去探路。
陈世龙打听到了刘不才的住处,一径就寻上门去,他跟嵇鹤龄一样,也是祖了一家式微世家的余屋住,不过另外开了个门,敲了两下,有个眉清目秀,但十分瘦的孩子来开门,转着乌黑的一双眼珠问道:&ldo;你找谁?&rdo;
陈世龙听胡雪岩谈过,猜想他必是芙蓉的弟弟,随即说道:&ldo;小兔儿,你三叔呢?&rdo;
&ldo;在里头。&rdo;等陈世龙要踏进去,他却堵着门不放,&ldo;你不要进来,先告诉我,你姓啥?&rdo;
&ldo;怎么?&rdo;陈世龙答道,&ldo;你怕是我跟你三叔来讨债的?不是,不是!
我姓陈,送钱来给你三叔的。&ldo;
小兔儿有些将信将疑,但毕竟还是让步了。陈世龙一进门就觉得香味扑鼻,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仔细辨一辨味道,是炖火腿的香味。
&ldo;这家伙,真会享福!&rdo;
一句话未完,看见刘不才的影子,哼着戏踱了出来,身上穿一件旧湖绪棉袄。下面是黑洋绉扎脚裤,两只裤脚扎得极其挺括,显得极有精神。
&ldo;小和尚!想不到是你。&rdo;
&ldo;刘三爷!待为来跟你老人家请安。&rdo;
过于谦恭,反成戏谑,刘不才便骂:&ldo;去你的,寻什么穷开心!&rdo;
&ldo;不是这话。&rdo;陈世龙答道,&ldo;从前叫你刘不才,如今不同了,你变成我的长辈,规矩不能不讲。&rdo;
&ldo;咦!&rdo;刘不才眨着眼说,&ldo;我倒没有想到,忽然爆出来的这么个晚辈!
是怎么来的,你说来听听!&ldo;
&ldo;你跟我先生结成亲戚,不就是我的长辈?&rdo;
刘不才愣了一下,换了副傲慢的神色:&ldo;我不晓得你的先生是哪个?反正我最近没有跟什么人结亲,谦称奉壁,蜗居也不足以容大驾,请!&rdo;说着将手向外一指,竟下了逐客令。
陈世龙有些发窘,但当然不能翻脸,在平时,翻脸就翻脸,也无所谓,此刻是奉命差遣,不能不忍一忍,同时还得想办法让刘三才取消逐客令。
于是他尽量装出自然的笑容,&ldo;刘三爷,你真不够朋友,炖着那么好吃的东西,一个人享用,好意思?莫非,&rdo;他说,&ldo;你不想在赌场里见面了?&rdo;
提到赌场,刘三才的气焰一挫。彼此的交情虽不深,但输了就顾不到体面、曾有两三次向陈世龙伸手借过赌本,想起这点情分,也是话柄,他的脸板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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