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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第1页）

小妹妹听说，只是藏着脸笑，不肯抬起头来，直到拈花进来，问道：&ldo;这是为什么？&rdo;

杨杏园笑道：&ldo;我问她，她害臊呢。&rdo;拈花也笑道：&ldo;去罢，有人问你呢。&rdo;她才站起来，对镜子牵了牵衣襟，抚了一下鬓发，然后走了。杨杏园道：&ldo;这小妹妹，性情温柔，很有些意思。&rdo;拈花道：&ldo;正是因为这样，我不肯让她也堕落了。从来是聪明误人，就是带着聪明相，也会没有好结果。这孩子虽不聪明，她的面相，倒是带几分忠厚。我想她的身世，将来或者比我好些，所以我对于她，总望安分一路上办。&rdo;拈花说得高兴，又坐下谈起来了。这时屋里并无第三个人，杨杏园笑道：

&ldo;我们虽然初次会面，一见如故，谈得很痛快。将来我多一个谈心的地方了。&rdo;说着，看了一看茶杯。拈花连忙拿了茶杯斟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杨杏园举起，一饮而尽，笑道：&ldo;足解相如之渴了。&rdo;拈花红了脸抿着嘴一笑，说道：&ldo;我是不大会应酬的，杨先生不要见怪。&rdo;杨杏园道：&ldo;我们谈得很合适，哪有见怪之理。&rdo;

拈花又一笑。看她那种情形，有什么话要说，又忍回去了似的，所以她坐在桌子横头，身躯靠着椅子背，支着脚，不住的摇撼。杨杏园坐在一边，冷眼看她的态度，也有感触。小妹妹忽然进来说道：&ldo;都想什么呢？还要拿我开玩笑吗？&rdo;杨杏园醒悟过来，便起身说道：&ldo;坐得久了，改日再谈罢。&rdo;拈花伸了半个懒腰，强自的制住了。站起来笑道：&ldo;我是不敢留，若是并没有什么事情，就请再坐一会儿。&rdo;杨杏园道：&ldo;我们既然认识了，以后就可以随便的来往，倒不在乎一夜的畅谈。&rdo;拈花点头笑道：&ldo;那也好。可是……可是……&rdo;杨杏园不知道她有什么转语，便道：

&ldo;自然是还要再来访的。&rdo;拈花笑道：&ldo;不是那句话。我很冒昧的问一句，能把贵寓的地点和电话号码告诉我吗？&rdo;杨杏园道：&ldo;可以可以。&rdo;便掏了一张名片给她，&ldo;地点和电话号码，上面都有了。&rdo;拈花笑道：&ldo;也许有一个日子，我到贵寓来奉看，不要紧吗？&rdo;杨杏园道：&ldo;不要紧的。&rdo;小妹妹道：&ldo;坐下罢！为什么站着说话呢？&rdo;拈花坐下了，杨杏园笑道：&ldo;哪有再坐之理！再谈罢。&rdo;说毕，自走出房门。拈花在房门口，叉着门帘子望着，杨杏园回头一看，和她笑着互点了一个头，这才走出这家班子来。

杨杏园既是一个人，也无别的地方可去，且自回家。这晚上，天气很是阴凉，拿了一本书，在电灯下看了两个钟头。只觉脚上一阵凉气，直冷到大腿以上来。一抬头，看到桌子上摆的小闹钟，已打过了一点，玻璃窗外，洞黑如漆，人声全都安息了。丢下书，正要上床睡，只听见前面屋里，一阵电话铃响。他知道大家睡了，便到前面去接电话。在电话里一问，正是陈学平打电话来找，心想，他们消息真灵通，怎样我去看了一趟拈花，他们就会知道了？那边一听声音，便问道：&ldo;你就是杏园吗？&rdo;杨杏园道：&ldo;怎么这时候，还打电话来？明天大兴问罪之师，还不算晚啦。&rdo;陈学平道：&ldo;我不是和你开玩笑，我有要紧的事和你商量。&rdo;杨杏园也注意起来，便问是什么事？陈学平道：&ldo;说起来，这个人你也认识的。一位叫任毅民的朋友，现在得了急病晕过去了。要想送到医院里去，又怕越搬动越出毛病。要请医生来看，手边一时也没有钱。这样夜深，请医生来一次，没有十块二十块是不行的。

这位朋友，已经是很窘，我来看他，来得很急，又没有预备钱，这事十分棘手。我听说你有个医生朋友，你能不能做一点好事，打一个电话，请医生到平安公寓来一趟。至于医药费，我以人格担保，将来由我归还就是了。&rdo;杨杏园道：&ldo;这位任君也是我的熟人。这是一桩小事，还说什么人格担保吗？&rdo;挂上这边的电话，于是打一个电话给他相熟的医生刘子明，请他就去。把医生约好了，这才去睡觉。

到了次日起来，刘子明也来了电话。杨杏园接着电话先道谢了一声。刘子明道：

&ldo;你不要向我道谢，我先向你道歉。你那贵友，我昨晚匕到的时候，人已不中用，没法子救了。&rdo;杨杏园道：&ldo;死了吗？什么病？病得这样急。&rdo;刘子明道：&ldo;并不是病，是服了毒了。我看那情形，很是凄惨。&rdo;杨杏园道：&ldo;服了毒，很奇怪。这人是个很活泼的青年啦。&rso;划子明道：&ldo;这事你一点不知道吗？为什么你又打电话找我呢？&rdo;杨杏园道：&ldo;我也是接了朋友的电话，转达给你的。既然这人出了这种惨事，我倒要去看看。&rdo;挂上电话，并不耽搁，便到平安公寓来。

一进门便见西厢房门外摆了一张桌子，五六个人在露天里坐着，好像议论一件什么事似的。陈学平精神颓丧，也坐在一张藤椅上。两只脚却一直架到桌子上来，人倒仰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养神。杨杏园先叫了声&ldo;学平&rdo;，他睁眼一看，连忙站起来道：&ldo;你怎么来了，知道这一件事吗？&rdo;杨杏园道：&ldo;我是听见医生说的。他现在什么地方？&rdo;陈学平道：&ldo;在屋里躺着。&rdo;杨杏园道：&ldo;我和任君，也是朋友，&rdo;

虽然交情不深，人到这步田地，实在可惨。我要进去看看。&rdo;说时，顺手将房门一推，只见屋里的东西，弄得异常凌乱。桌子上摆满了茶壶茶碗药瓶药罐之类。靠着床两张椅子，上面堆了许多衣服和几双脏袜子，满地上是纸片药汁棉絮，床上直挺挺地睡着一个人，脸上把一条白手绢盖着。他身上穿一件旧湖绉夹袍，上面也粘满了斑斑点点的痕迹。自然，这就是任毅民的尸首。杨杏园想他也是风度翩翩的一个少年，活的时候，是多么活泼，一口气不来，就躺在这里，一点事情也不知道了。

他这样想着，正要走上前，伸手去揭面上那块白手绢。陈学平连忙执着他的胳膊。

杨杏园回头看时，陈学平连连摆手说道：&ldo;不要看罢，你若看了，你心里要难过的。

你看看他那手，你就知道了。&rdo;杨杏园走近一步，俯着身子一看，只见他的手指，全是紫的。手指甲，还变作青色。陈学平道：&ldo;你看见吗？就此一端，其余可知了。

出来坐罢。他这样一来，让我受了很深的刺激。不要尽看，越看越让人伤心。&rdo;杨杏园和这任毅民，虽然不是深交，看见这样子，也是恻然不忍，便同到外面来坐，陈学平顺手就把门带上了。杨杏园道：&ldo;他这人很活动的，何以出此短见哩？&rdo;陈学平道：&ldo;正是因为他太活动了，所以落了这样一个下场头。&rdo;杨杏园道：&ldo;是什么原故呢？你能告诉我吗？&rdo;陈学平道：&ldo;我很愿告诉你。你若隐去名姓，把他的情节在报上登出来，倒可以劝劝人。不过说起话长哩。&rdo;正说到这里，一阵五六个人，抬了一口白木空棺材进来。又有一个人捧着一叠纸钱，三四束线香，一齐放在房门口。院子里这几个人，都张罗起来。杨杏园看这样子，现在才开始料理身后，人家各有事，不便在这里说闲话，便对陈学平道：&ldo;有什么事要我办理的吗？&rdo;陈学平因为他和任毅民交情很浅，而且又是忙人，不便连累他，就说：&ldo;身后的事，糙糙都已料理清楚了。已经打了一个电报到他家里去，预料一个星期之内，就要来人的。你有事，请便罢，两三天之内，我到贵寓来看你，可以把他的事，详详细细奉告。&rdo;杨杏园听他这样说，便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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