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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信舔了舔嘴唇,面对满怀感激的皇帝,忽然为自己曾有过这些想法感到羞愧。
韩信垂首道:&ldo;陛下言重了。其实……若非有陛下在咸阳,督促萧少府等人筹措军粮、征集兵丁,臣赤手空拳,又如何能打胜仗?若非陛下运筹帷幄,早伏蒙盐于项羽帐下,臣又如何能轻易就困项羽于垓下?&rdo;
胡亥坚持道:&ldo;你能这么说,是你谦虚。你征战近十年,手握重兵,却仍赤胆忠诚,这是你的高义。&rdo;他遥望已经升到夜空深处的明月,感慨道:&ldo;世上渴慕权势者,多如过江之鲫。又有说是&lso;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rso;。可见为权为利,才是世人常态。能像你这般,一心赤诚,怀惊世之才,却只行高尚之举的人,实在是罕见。恐怕百代之下,史书上,你这兵仙的评誉比朕这皇帝尚且要高呢!&rdo;
这番话真是夸到韩信心里去了。
胡亥已经把夸韩信的话说到了极致,韩信就只能自我谦虚了。
韩信听了胡亥这话,忽然间就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在江州时相处的日子。
那种知己之感又回来了。
韩信抬眸,对上皇帝诚挚的目光,嗫嚅了两下,却是道:&ldo;其实……从前刘邦项羽都还在的时候,也有人劝臣反叛自立过。&rdo;他跟胡亥说了真心话,道:&ldo;当时李甲和夏临渊也在场,臣不知该如何是好,恐怕他们回去汇报后,使得您疑心于臣。无奈间,臣只好先留他们在营中。谁知那几个月间,各方人马递信给臣的,不可胜数。然而信上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却只有天知道了。&rdo;
韩信始终未反,固然有他情感上的主观原因,却也有他能力上的客观原因。
韩信彻底交待道:&ldo;臣往常领兵,哪怕是以一敌十的处境,大战前夕,臣也能安然睡着。可是在那几个月中,臣没有一日能睡得安稳,没有一餐饭吃得香甜。终日忐忑不安,疑神疑鬼。如今回想起来,臣真不知是如何撑过那段日子的。若不是后来项羽兵败,陛下来信,一如往日,臣真不知该如何收场才好。&rdo;
韩信这&ldo;终日忐忑不安,疑神疑鬼&rdo;,显然不只是因为恐怕被皇帝怀疑。
而是在那几个月中,他真的对于反叛自立一事,起心动念了,所以在各方势力的拉扯中,进行各种推演,得失厉害,尔虞我诈,每一种可能都惊心动魄。
试过才知道,这等肮脏的日子,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胡亥听懂了,微微一笑,叹道:&ldo;这就好比动物一样,有的动物生来就爱在泥塘里快活得打滚;苍鹰却只合过云上的日子。&rdo;
其实究竟哪里是泥塘,哪里是云上,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
对刘邦来说,权势的角斗场一样是他的云上。
对韩信来说,战役的胜负角逐才是他的云上。
可是俩人互相看,都觉得对方是在泥塘里。
这也算是&ldo;甲之晴空,彼之泥塘&rdo;了。
皇帝的话在韩信听来,显然觉得自己是被比作志向高远、品行高洁的苍鹰了。
韩信竟有些鼻酸,忍了忍,叹道:&ldo;臣从前颇多无状之举,幸而陛下宽宏大量,又了解臣的为人,没有降罪于臣。&rdo;他顿了顿,似乎是想要行礼认错,才一动,又被胡亥扶住了。
胡亥微笑道:&ldo;朕只知道你助朕光复大秦,结束了长久的战乱,还黔首安居之所‐‐怎么不知道你还有无状之举呢?&rdo;他玩笑道:&ldo;人非圣贤。你呀,也别对自己要求太高,否则,连朕都要跪到骊山前去跟先帝请罪了。&rdo;
胡亥扶着韩信,心里却在叹息,还是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其实这番捧着韩信的话,应当是在校场上当着众人的面讲出来,效果才最好。
可惜当时他因为楚地将士对皇帝的无视心生愠怒,而这愠怒的情绪又阻断了他进行深入的思考,也就没能及时捕捉到韩信的情绪需求。
可见要做好皇帝这个位子,永远都要警惕的,便是自己的情绪,进一步讲,乃是人性。
普通人最常见的喜怒哀乐,却是帝王的一生之敌。
韩信对于胡亥心中所思所想却是一无所知,只觉君臣两人这一番深入对话,把几年来的隔阂都打破了。他看着皇帝,问出了长久以来的疑惑。
&ldo;陛下初见臣之时,如何知道臣能用兵呢?&rdo;
所谓的&ldo;兵仙&rdo;当然只是皇帝在广陵府为了脱离困境而撒的谎。
但是后来韩信追到江州之时,皇帝却是一见便大为惊喜。
&ldo;哦?&rdo;胡亥瞥了韩信一眼,便知道他有此问已久,因笑道:&ldo;你觉得是为什么呢?&rdo;
韩信道:&ldo;在广陵府时,陛下想是为了脱困。至于在江州……&rdo;他虽然不想承认,却仍是道:&ldo;陛下当时落难,有臣千里迢迢追来,总是一份力量,因而不愿冷待。伺后臣与陛下相谈甚欢,陛下始知臣确能用兵。&rdo;
若果如韩信所言,那这份&ldo;知遇之恩&rdo;的分量可就大大削弱了。
胡亥老神在在道:&ldo;也对,也不对。&rdo;
&ldo;陛下?&rdo;
胡亥半真半假道:&ldo;其实相面算命之术,自古有之。你若问夏临渊,太常所里现如今还供奉着几本相面观星的古籍。当然,朕也并非真能相面断命。然而朕在这个位子上,见得人多了,譬如有新晋官员入内,朕一看他眸子如何看人,二听他说话声音粗细高低,三观他走路身体姿态,另又有看面色知血性等法门,只见一面,说句话,便知此官员人品如何,担任何等职务最为相宜……&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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