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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第1页)

回得家去,富家驹道:&ldo;杨先生,你看金大鹤为人怎样&rdo;?杨杏园笑道:《红楼梦》上薛蟠一流的人物罢了。&rdo;富家驹见杨杏园下这样刻毒的批评,顿了一顿,似乎有一句话要说,又不敢说似的。杨杏园笑道:&ldo;你以为我这个譬喻不对吗?&rdo;

富家驹道:&ldo;这个譬喻,是很对的。他本是个人物不漂亮、性格不风流的纨绔子弟。

只是杨先生这样一说,一定不屑与为伍,他有一句话托我转达,我就不敢说。&rdo;杨杏园笑道:&ldo;你且姑妄言之。&rdo;富家驹道:&ldo;他想请杨先生吃饭,恐不肯去,特意叫我先征求同意。&rdo;杨杏园道:&ldo;请我吃饭,下一封请柬就是了。我去就请我,不去就拉倒,这也用不着先要派人征求同意。&rdo;富家驹道:&ldo;他是专为请杨先生的。

杨先生若是没有去的意思,他就不必请客了。&rdo;杨杏园道:&ldo;这样说来,宴无好宴,会无好会,我不去了。&rdo;富家驹道:&ldo;不是我替他分辩,其实他们没有什么坏意思,不过仰慕杨先生的大名,要联络联络。&rdo;杨杏园笑道:&ldo;胡说!我有什么大名,让他们去仰慕。就算我有大名,有大名的人,多着呢,他为什么不去联络,单单要联络我?&rdo;富家驹笑道:&ldo;这样一说,我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他所以要联络的意思,无非是想请杨先生在报上替宋桂芳鼓吹鼓吹。&rdo;杨杏园道:&ldo;那还不是实行贿赂?

我怎样能去。&rdo;富家驹道:&ldo;我就知道杨先生不能去。不过他这回请客,我想宋桂芳和那姨太太都要到的,倒可以去看看。&rdo;杨杏园道:&ldo;说了一天,究竟这位姨太太姓什么,至今还不知道。&rdo;富家驹道:&ldo;金大鹤对于生人,他是不承认代表别人捧角的。就是对于熟人,他也只肯承认一半。我实说了罢,这姨太太是金大鹤姑丈的如夫人,以辈分论,当然算是姑母。金大鹤的姑丈姑母,都回南去了,只留下姨太太在北京。因为金大鹤家是内亲,诸事都托金家照管。金大鹤带着她捧角,是很有愧的。我们见了那姨太太只含糊叫一声冯太太,从来不和她谈什么家世的,她人极其开通,说话也很知大体。不信,杨先生只要去吃饭,就可以会见她了。&rdo;杨杏园道:&ldo;冯太太也到吗?那我越发的不便去了。&rdo;富家驹道:&ldo;嗐!怕什么。她比男子还要大方些呢。&rdo;说到这里,杨杏园也不往下说,自去睡觉。

到了次日,那金大鹤果然来了一封请柬,请次日在菁华番菜馆吃西餐。杨杏园看了一看,就随手扔在一边,没有注意到它。不料到了上午,那金大鹤又亲身来拜访,他先是在前进和富家驹谈话,随后更由富家驹引进来。杨杏园就是要躲,也没有地方可躲了,只得相见。金大鹤抱着拳头,一面作揖,一面笑道:&ldo;冒昧得很,冒昧得很。&rdo;杨杏园笑道:&ldo;正是不容易来的贵客,怎么说冒昧的话。&rdo;金大鹤一面对屋子周围一望,笑道:&ldo;这地方雅致得很,应该是文学家住的。&rdo;杨杏园道:

&ldo;这都是富府上的布置,兄弟不过借居呢。&rdo;金大鹤道:&ldo;这两天天气都很好。&rdo;

杨杏园道:&ldo;对了,比前几天是格外暖和些了。&rdo;金大鹤道:&ldo;贵新闻界有什么时局好消息?&rdo;杨杏园道:&ldo;时局的消息,正靠政界供给,新闻界哪有什么消息呢?&rdo;

金大鹤且不用茶几上敬客的烟,自在身上掏出一只很长的扁皮匣子里取出一根雪茄在嘴里咬着,然后又掏出铜制的自来火匣,啪的一声,放出火头,将雪茄燃着。一歪身躺在沙发上,咬着雪茄,上下乱动,有意无意的道:&ldo;是,时局很沉闷!&rdo;说了这句话,彼此寒暄的客套,都已说完了。各自默然。还是金大鹤很不受拘束,笑道:&ldo;杏园兄,昨天是什么时候回来的?&rdo;杨杏园道:&ldo;一直看完了才回来,要想找金先生谈两句,金先生已先走了。&rdo;金大鹤笑道:&ldo;实不相瞒,我天天哪里是去听戏?不过是履行一种债务罢了。你看宋桂芳唱得怎样?&rdo;杨杏园知道绝不能在捧角家面前,说一句他所律的戏子不好,便笑道:&ldo;自然是好。&rdo;金大鹤笑道:&ldo;本事是有,可是她并不照规矩行事,据内行的眼光看来,那简直是胡闹。不过她交际的手腕,很是不错,我是受人之托,不得不和她帮忙呢。这一层或者杏园兄已经听见说了。&rdo;说时,脸朝着杨杏园发笑,咬着雪茄一上一下的动,表示他很不在乎的样子。杨杏园道:&ldo;评章风月,我是一个外行,所以个中消息,我也不很知道。&rdo;

金大鹤道:&ldo;今天一早,我专人送了一张帖子过来,看见吗?&rdo;杨杏园道:&ldo;看见了,金先生太客气。&rdo;金大鹤拱了一拱手,笑着说道:&ldo;我很怕杨先生不赏脸,所以亲自前来敦劝,我还有一句话要表明,这是一点儿作用都没有的,一来是我打算请几个朋友,在一处叙叙。二来有几位朋友,很愿和杨先生见一见面,我借此好介绍介绍。我想经了这番说明,杨先生不会再推辞的了。&rdo;这一席话,说得令人无辞可推,他也只好依允了。金大鹤道:&ldo;杨先生平常的时候,怎样消遣?&rdo;杨杏园道:

&ldo;我是终年穷忙,没有什么机会去逛。&rdo;金大鹤笑道:&ldo;我们正是相反,每天逛得昏天黑地,简直不知道怎么样是好?先父本去世的时候,给我找了许多差事。一天要把十个身子去上衙门,恐怕都有些忙不过来。所以找是让他老人家找,衙门我是不到的,只是在家里静候着他的停职令,可是天下事,越不在乎,越是稳固,我一个差事也没丢。这我们又说句老实话,都还不是看着先父的面子。&rdo;杨杏园笑道:

&ldo;这是贤者多劳。&rdo;金大鹤道:&ldo;我劳什么,一天到晚逛呢。有几个衙门,我挂名都在一年以上了,我还不知道他那大门是朝南朝北,到了发薪的日子,那边听差打来一个电话,我就叫听差去取,取来了,只当是捡来的钱,足这么一胡花,逛得越有劲了。&rdo;杨杏园笑道:&ldo;这都是资格问题。有金先生这样的声望,自然乐得快活,况且府上是富有之家,还希望用金先生的薪棒吗?金先生若是领了薪水不用,反显得小气了。&rdo;金大鹤最爱听这种话,便道:&ldo;杏园见这话,句句都说到我心眼里去了,我真是佩服,我非常愿和老哥谈谈。今天上午有空没有?我们一路吃小馆子去。&rdo;

杨杏园道:&ldo;不必,明天再叨扰罢。&rdo;金大鹤哪里肯,一定逼着杨杏园去吃午饭,又邀了富家驹作陪。杨杏园这才看透了他,人家越说他能花钱,他是越爱花的。论起他前来一番结交的诚意,不能说坏。无奈他一张嘴说话,不是听戏逛窑子,就是那部那衙,谈久了,真有些刺耳,这一餐饭,杨杏园领教良多。所以到次日菁华番菜馆的那席酒到得非常的迟。一进门,就有三个异性的人,she入他的眼帘,一个是冯太太,一个是宋桂芳,一个却是富家驹捧的晚香玉。杨杏园对于富家驹,很是自然。富家驹以杨杏园虽是年纪相差不多,可是父亲的朋友。在他面前,带着所捧的坤角同坐,究意有些不好意思。那晚香玉却认得他,早站起来,将身了蹲了一蹲,叫一声:&ldo;杨先生。&rdo;因为富家驹不喜欢坤伶那种半男半女的打扮,所以晚香玉莅会,挽了一个双髻,穿着豆绿印度缎的旗袍,在电灯下面,青光炯炯she人。杨杏园和她点了一个头。金大鹤早含着笑将在座的人,一一介绍。介绍到冯太太面前,冯太太竟不是鞠躬,老远的就伸出一只手来,这个样子,她竟是要行握手礼的了,杨杏园只得抢前一步,将她的手握着。冯太太先笑道:&ldo;杨先生很忙的人,居然肯来,荣幸得很。常常在报上看见大作,我是早就知道你的大名了。&rdo;杨杏园道:&ldo;可笑得很。不足挂齿吧?&rdo;这时,两人站得很近,见她脸上脖子上,全抹了很厚的一层粉。眼睛下,隐隐似有一道青纹,两颧上,还有一片很密的雀斑,隐在粉里。杨杏园和这样一个粉装玉琢的女子,站在一处,不但感觉不到一点美趣,而且见她那样憔悴,只是可怜。回头再看那宋桂芳,马褂脱了,又套上一件锦云缎的坎肩,若不是在她帽子下,露出两截鬓发,竟要认她是个男子了。大家坐了下来,宋桂芳和冯太太,正坐在一处,其余的宾客,随便坐了。冯太太拿起那块菜牌,和宋桂芳同看,指着说道:&ldo;这牛排,怪腻的,咱们掉个什么?&rdo;宋桂芳道:&ldo;龙须菜,好不好?&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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