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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第1页）

一天到晚，只觉得心里象火一般，自己也说不出来，究竟有什么痛苦。过了三天，心里复又坦然，无论遇到什么事，觉得也无意思。这个时候，就是有人走上前来，不问三七二十一将自己饱打一顿，也觉得不必和人计较。心里不是那样吃了辣椒似的，只感到空空洞洞，胸中绝没有一件事记挂着。饭到了时候就吃饭，睡觉的时候，倒在床上，也安然入梦。一天到晚，见人就微笑，却并不上课。同学们见她先是发愁，现在又很快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喜笑无常。她自己却不在乎似的，并没有留心有人注意。

到了第六日，恰好是星期，同学们都走了，她却关了寝室的门，写了一天的信。

这许多信中，就有一封给李冬青的，有一封给杨杏园的。信写好了，把其余的信暂收在箱子里，给杨李两封信，便藏在身上。当日下午，便一直到何太太家里来。何太太正盼望着她，见她来了，很是欢喜。及至史科莲说祖母死了，何太太道：&ldo;怪不得呢！我到贵校去了两回，说你搬回去了。我想我又不认识余府上，不便去拜访你。预料你总有什么事耽误了，不然，你不能离学校这样久。老太太这大年纪归西去了，也是人生落叶归根的事，不必去伤心。你是难得来的，我要留你吃晚饭，肯不肯吃？&rdo;史科莲笑道：&ldo;可以，我正有话和你谈呢，本不能来了就走的。&rdo;何太太道：&ldo;这样就慡快。你有事就说罢。我早就承认极力帮忙了。&rdo;史科莲知道她犹自误会了本人的意思，笑道：&ldo;我没有什么话说，我就是有两封信，请你转交给两个人。&rdo;说时，便在身上将信取了出来，交给何太太。何太太一看，是交给杨杏园和李冬青的，心里就有些疑惑，冬青总是要来的，有话可以面谈，何必要写两封信，让自己去转交呢？史科莲见她踌躇的样子，便也猜中了她的心事，因笑道：&ldo;这里面写什么，你就不管了。这两封信，请你在一个礼拜之后，才可以拿出来。一个礼拜内，无论如何不要发表。&rdo;何太太皱着眉偏了头呆想。史科莲笑道：&ldo;我事先不便说，一个礼拜之后，拆开信来，反正也瞒不过你，你又何必想呢？&rdo;何太太见她笑嘻嘻的，逆料这里面有许多儿女私情，既然她要一个礼拜之后交，想必有她的理由，自己也就未便追问，笑道：&ldo;好罢，我就猜一个礼拜的哑谜。将来打开信来，我看究竟有些什么奥妙。&rdo;史科莲道：&ldo;自然有奥妙。可是一层，你若不到时候就发表，那是不灵的。&rdo;何太太道：&ldo;好！我一定忍耐一个礼拜，看你是怎样的灵法？&rdo;

史科莲见她答应了，心里很痛快，有说有笑。当晚在何氏夫妇家里吃晚饭，还喝了一点酒。晚餐的时候，何剑尘也同席，她这样欢喜，却出乎意料以外，以为她究竟年轻，现在婚姻有了着落，连祖母丧事也都忘了。吃过饭之后，史科莲要走，对何太太道：&ldo;送送我罢，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再会面呢！&rdo;何太太听说，果然不替她雇车，送出大门口，还陪她走了一条大街，她这才雇车去了。坐上车还连说了两声再会。

何太太见她很高兴的回去，以为她今天必然是十分满意而归，回家就对何剑尘道：&ldo;史小姐对于杨先生的婚事，总是千肯万肯十分满意的了。但是杨先生老是咬定什么嫌疑不嫌疑，这件事叫我们旁边人怎样去措词。&rdo;何剑尘笑道：&ldo;不要忙，我有一个机会。上次我们探吴先生的口气，他不是有了情人吗？昨天晚上，我探得最确定的消息，他和同乡朱韵桐女士，已经在西山订了婚了，我们正要捉住他，喝他的喜酒呢。碧波的字写得很好，朱女士又会画中国画，因此他办了许多合作的扇面条幅，预备宣布婚约后，就分送男女朋友，作为纪念。你想他两人雅人深致，快活不快活？&rdo;何太太道：&ldo;这和杨先生又有什么相干？&rdo;何剑尘道：&ldo;青年人见别人结婚，没有不羡慕的。我要对碧波说，叫他招待宾客宣布婚约的时候，办得热热闹闹，把史女士也加入这宴会。杏园自然是到的，就趁那个时候，向他进言。&rdo;何太太笑道：&ldo;我以为你真想了什么法子，原来就是这样一头屎主意。要是杨先生那样容易受感动，早就解决了，还等今日吗？&rdo;何剑尘笑道：&ldo;其实我是真没有法子，不过这样说得玩。我倒要在李女士没有来以前，探探他的口气。若是他非娶李女士不可，我们就转过来劝李女士罢。&rdo;何太太笑道：&ldo;你简直是傻瓜，越说越远。李女士要愿意结婚，还用得着我们现在来劝吗？&rdo;何剑尘道：&ldo;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各人自扫门前雪，随他们会罢，我不管他们的闲事了。&rdo;何太太笑道：&ldo;你说出这话来，简直该打五百下手心。你不想想当年我们的事，人家是怎样帮忙的。

到了现在我们就不应该帮人家一点忙吗？&rdo;何剑尘笑道：&ldo;你这人倒是知恩报恩，今天晚上他要上报馆来的时候，可以对他说说。&rdo;何太太道：&ldo;他的病好了吗？&rdo;

何剑尘道：&ldo;哪里好了！他自己不好意思请假，勉强做事呢。他不但照旧做事，而且又另外加了两件事做。&rdo;何太太道：&ldo;那为什么，不怕受累吗？&rdo;何剑尘道：

&ldo;我也是这样劝他，据他自说，这两年以来家道中落，南边全靠他寄款子接济，他自己的钱又用空了，不能不努力。&rdo;何太太道：&ldo;我就常说杨先生不知道什么叫算账，这是他一个大坏处，这个样子，每月挣一万也是穷。&rdo;何剑尘道：&ldo;你以为天下人都要象你们一样，抱着一本奶奶经，掐着指头过日子不成？&rdo;何太太道：&ldo;又是杨先生那句话了，银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是余积几个不好吗？杨先生若是能余积几个，何至于现在生病还要卖苦力做事呢？&rdo;何剑尘道：&ldo;各人有各人的心胸，你以为这话有理，人家还以为这话是多事呢。我不和你说了。&rdo;何剑尘说到这里为止，就上报馆去了。

到了编辑部，只见杨杏园撑着头，一只手在桌上写字。身边站了一个排字小徒弟，正在等稿子。何剑尘一偏头看他，见他紧锁着两眉，一语不发。手上捏的正是一枝无尖秃笔，只听得一阵细微的瑟瑟之声，在纸上响。连书带糙，在那儿赶着做稿子。电灯映得他那两领，越见得苍白。再看那做的稿子，是一篇散文，已经写好题目是&ldo;三大快活主义&rdo;。何剑尘不由笑了起来，说道：&ldo;你贫病交加，还说三大快活主义，你真是一个能苦中作乐的人了。&rdo;杨杏园道：&ldo;我干的这个买卖，不是要给读者一种兴趣吗？依你说，我该天天对了读者痛哭才对呢。&rdo;何剑尘道：&ldo;不是那样说，你既然有病，应该多休息些时候，何必这样拼命的挣扎着来做呢？&rdo;杨杏园长叹了一声道：&ldo;我的责任太重了，我的负担也太重了。春蚕到死丝方尽，宁人负我罢。&rdo;何剑尘本来要慢慢的和他谈到婚姻上去，现在见他满腹牢骚，就不愿意再谈那个。因笑道：&ldo;碧波的事情，你知道吗？他和朱女士订婚了。&rdo;杨杏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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