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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第1页）

因此，一下了车，她不慌不忙地先解下包头的绢，再拿这块绢挥一挥身上的衣服，一面向大门里头望去。院子里就是作场，搭起一条案板，上面放着许多大小不一的破旧刀剑鞘。七八个着了犊鼻裤的少年，每人面前一木桶的水，手里一把大棕刷，都在起劲地洗刷那些路子，&ldo;哗啦、哗啦&rdo;地，溅设得一地的水。

正在这样望着，听得一声欢呼：&ldo;五姨！&rdo;回头一看，是二姊的独子，八岁的阿虎，壮得像个牛犊子似。扯开喉咙在大喊：&ldo;娘、娘，三姨来啦！&rdo;

喊完了，他回头望着缇萦的手。她想起来了，每次来总有些吃的、玩的东西带给他，而今天没有。看着阿虎失望的眼神，缇萦不胜歉然，她无法向孩子作任何解释，只好摸着他的头笑着，牵了他的手一起进门。

穿过院子，走向西首，有个小门可以直通内室。就在门口，看见二姊兴匆匆地迎了出来。但刚见面她就一愣，&ldo;怎的！&rdo;她问：&ldo;五妹，你一个人来的吗？阿媪呢？&rdo;

&ldo;她在家有事。&rdo;

&ldo;你！&rdo;二姊拉住她的手，细看了看，满脸惊疑，&ldo;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眼环都抠下去了。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了吗？&rdo;不问还好，一问，触动了缇萦满肚子的苦水，立刻眼圈就红了。

&ldo;来，来！&rdo;二姊朝厅里正在聚精会神、镶嵌剑鞘玉饰的二姊夫看了一眼，伸手把缇萦拉了进去，一面回头叫阿虎：&ldo;你到外面玩儿去！娘跟五姨有话说。&rdo;

小门内另成院落，别无他人。缇萦见了胞姊，想起父亲，一哭失声，呜呜咽咽地说道：&ldo;二姊，爹出事了！&rdo;

二姊大惊失色。父亲得罪了齐国太傅这回事，她是约略知道的。现在&ldo;出了事&rdo;，当然祸从此起，&ldo;你别哭，你别哭！&rdo;她使劲摇撼着缇萦的手臂，&ldo;快说给我听，到底出了什么事？&rdo;

&ldo;京城里派了人下来捉爹爹，侯府里连夜派人来报信，叫爹先躲一躲，爹怎么也不肯。昨天下午自己去投案应讯，一去就不回来了！&rdo;

说到最后一句，缇萦已是语不成声，抽噎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能哭出声来‐‐这不仅是伤心的哭，也是痛心的哭。如果父亲肯听大家的劝，此时多半是躲在这里张家，不管如何担惊害怕，至少亲人还能厮守在一起，好歹大家有个商量。现在担惊害怕依旧，父亲却被囚禁了。等到后天起解。就算自己跟卫媪，由三姊夫陪着跟了去，能够平平安安到了京城，也还不知道如何才能救得了父亲？她触景生情，思前想后，算来算去，父亲硬挺着不走那一着棋，大错而特错。能够有免祸的机会，偏偏眼睁睁看它失去，无论如何不能叫人甘心。这要怨谁呢？怨父亲自己，但是，这份怨怼，对谁也说不出口，而这份怨气却又咽不下去，只好在哭声中发泄了。

这下把二姊急得满心焦躁。一面急着要听父亲的下文；一面又怕哭声惊动了胆小的丈夫。只好把缇萦搂在怀里，又哄又骗地，希望能赶快止住她的眼泪。

果然，小门外影绰绰发现许多人影，接着，二姊夫牵着阿虎的手，神色紧张地赶了进来，不断地问：&ldo;五妹妹哭什么？五妹妹哭什么？&rdo;

二姊不肯就一口说明，先把阿虎撵了出去，回头看缇萦已在抹眼泪了，这才坐到她身边，替她整鬓发，抬头对丈夫说道：&ldo;你坐下来，听工妹妹慢慢告诉你。&rdo;

悲痛稍煞的缇萦，比较能自制了，先叫一声：&ldo;二姊夫！&rdo;然后把父亲被捕的经过，说了一遍。语气是冲淡了，可以自慰的地方说得多，令人忧疑的地方说得少，甚至略去不说。

尽管如此，二姊夫脸上仍是一阵青、一阵白，等她把话说完，他喘了一口气问：&ldo;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呢？&rdo;

&ldo;好得我们君侯在京城里，他决不会不管。我跟阿媪，必得跟到京城，想请三姊夫陪了去‐‐非他不可。&rdo;说到这里，缇萦转过脸又说，&ldo;二姊，&rdo;阿媪说的，说你这里派一个人到三姊夫那里去送个信，说三姊夫务必在今天就赶进城，大家好商量、准备。&ldo;

&ldo;我叫人去通知！&rdo;二姊夫接口回答，随即起身而去。

看他的影子远了。二姊拉住缇萦的袖子，紧皱着眉低声问道：&ldo;你跟我说实话，爹爹这个官司，到底要紧不要紧？&rdo;

&ldo;怎么不要紧？&rdo;缇萦苦着脸答道：&ldo;最叫人不放心的是，君侯也牵涉在这个案子里头。到了京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rdo;

&ldo;这与君侯有何相干？怎也会牵涉在里头？&rdo;

&ldo;我也弄不清楚。不过消息一定不错，我听琴子翁主告诉我的，翁主又是听内史说的。&rdo;

&ldo;唉！&rdo;二姊深深叹口气，&ldo;我不知劝过爹多少次，做人要随和些。爹总是不肯听，到底在他那个脾气上吃了大亏！&rdo;

缇萦默然。心里对二姊生了些反感，但这反感从何而起，她却连自己都不明白。

二姊也沉默着，是在盘算什么的神气。好久，她抬头问道：&ldo;你把车子打发走了？&rdo;

&ldo;没有。是相熟的车子。阿媪说了的，日落之前，一定得原车赶回去。&rdo;

&ldo;那好。吃了饭，我们一起进城，&rdo;

&ldo;我吃不下。&rdo;缇萦停了一下又说：&ldo;最好早些进城。怕有什么事阿媪一个人忙不过来。&rdo;

&ldo;那我换换衣服，家里也还得嘱咐一下。等我稍微安排安排，我们就走。&rdo;

缇萦有句话想说，就你一个人么？二姊夫也不进城去看一看、送一送？想想这话说出来不好意思，终于咽了下去。

这面二姊往里走去，刚好那面二姊夫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革囊，不知里面装着何物？

缇萦只当他跟二姊夫妇之间有什么家务要交代，所以一等他进门，便即告诉他说：&ldo;二姊到后面换衣服去了。&rdo;

&ldo;我不是找她。五妹妹，我有话跟你说。&rdo;

二姊夫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那小小的革囊，就放在面前。他的两只手，按住膝头，脸色苍白而紧张，紧闭着嘴，两眼定定地看着缇萦，久久无语。

这样子叫缇萦看了害怕，&ldo;二姊夫！&rdo;她催促着：&ldo;你有话请快说。&rdo;

他点点头，又把头低了下去，眼中闪过自惭之色：&ldo;五妹妹，想来你晓得我的性格，肯原谅我！岳父出了这么件祸事，按道理说，该当我们做子婿的，挺身出来料理。大姊夫是庄稼人，足迹不履城市，根本不能办这些事。轮下来该我来担当。但说句不怕人见笑的话，我心里真是怕得很，见了官索索发抖，只有替岳父丢脸。于今要累身弱多病的三妹夫，和一老一小的阿媪及你来挑这副担子，在我实在惭愧，不能为岳父出来奔走，尤其不成道理。只有这样子表达一点心意了！&rdo;

说着，他已伸手提起革囊，解开袋口的弦绳，伸手进去取出大小不等的四团吴棉，轻轻放在地上，然后很细心地打开，竟是四包珍宝：绿得一汪水似的两块翡翠；四粒梧桐子大小、雪白浪圆的珍珠；一块玉佩和一套三个的王连环，都是毫无瑕疵的羊脂玉所制；还有一包杂色宝石，总有上十粒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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