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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3章（第1页）

芳馨大吃一惊：&ldo;谋逆？昌平郡王如何会谋逆？他可是圣上的同母弟弟！是谁说王爷谋逆，可有凭证么？&rdo;

凭证？回宫前我在仁和屯官道边的酒肆中偶遇若兰，便诱问出昌平郡王与一位西夏将领交往甚密的事。虽然我从未向旁人提过，但此事在西北早已不是秘密：&ldo;通敌的罪证确凿，无可抵赖。是不是谋反，却是圣上说了算。&rdo;

芳馨默然，似陷入久远的回忆。我几乎都要睡着了，才听她缓缓道：&ldo;圣上对王爷一向苛刻，王爷却从不服软。从前王爷在西北贪图敌将的金辇，圣上就很生气。赖夷思皇后周全，总算只是降爵，王爷终究没有认过错。后来在于姑娘的事情上，圣上又大大恼了王爷，连王爷在京中过新年也不许。王爷三年没有回京，为此太后深怨。所以这些年两宫一直不冷不热的……&rdo;说着音调微颤，&ldo;莫非太后真的要帮昌平郡王‐‐&rdo;

我轻哧一声：&ldo;昌平郡王若要谋夺皇位，现成有四条路可选：起兵、弑君、挟制太后废帝、太后自愿废帝，姑姑说昌平郡王会走哪条路？&rdo;

芳馨忙抄起枕边的帕子掩住我的唇：&ldo;姑娘疯了么！什么弑君、废帝的，这些话如何能说出口？！&rdo;

我拨开她的指尖，笑道：&ldo;姑姑不妨先回答我。&rdo;

芳馨道：&ldo;这……奴婢如何懂得？&rdo;然而终究不敌自己的好奇，压低了声音问道，&ldo;姑娘说呢？&rdo;

我淡淡道：&ldo;废帝？太后废不了。弑君？昌平郡王没机会。即便成功了，名不正言不顺，这皇位他坐不稳。&rdo;

芳馨道：&ldo;如此，唯有起兵了。王爷久在军中，想必会有人拥戴的。是了，姑娘不是说大角星有兵相么？莫非就是应在昌平郡王身上么？&rdo;

我几乎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心思早已飞远。待了好一会儿，方冷笑道：&ldo;其实还有第五条路的，就是娄后之路。&rdo;

芳馨恍然道：&ldo;娄后是谁？&rdo;

&ldo;娄皇后……&rdo;小时候看到娄皇后的故事，深为她的知人之明和坚毅果决所折服，又钦羡她与夫君的恩爱绸缪、甘苦与共。长大了深想一层，高欢素来沉稳、喜怒不形于色，他的几个儿子却酷虐不堪，这性情焉知不是来自于他们的母亲？&ldo;竟比作娄皇后么？那是非杀不可了。&rdo;

第十八章不有君子

话自我口中轻飘飘地逸出，整个西厢都笼上一层淡淡的清冷肃杀之意。仿佛有风自角落盘旋而起，吹起白瓷碗中的焦黑的纸屑。芳馨似听清楚又似没有听清楚，想问又不敢问。

我叹道：&ldo;我猜，圣上忽然起意去景园，就是不想太后听见昌平王爷被弹劾和下狱的消息。&rdo;

芳馨一惊：&ldo;如此说来，是太后突然知道王爷获罪下狱，以为圣上要处死王爷，所以母子两个才争吵起来么？&rdo;

&ldo;从前王爷无论如何犯错，圣上也只是斥责，至多降职削爵，过后仍旧重用。下狱，这还是头一回。太后怎能不急？&rdo;

芳馨道：&ldo;如此说来，太后越是着急，圣上就越是赌气，一气之下便搬了这三位皇后出来。&rdo;

我叹道：&ldo;前两位倒也罢了，这娄后可非比寻常。娄后是北齐神武帝高欢的皇后，是高欢贫贱时的原配，甚得高欢的敬重。说起来，倒是一个传奇女子呢。&rdo;

芳馨推一推我的肩，笑道：&ldo;姑娘就别卖关子了。&rdo;

我失笑，索性坐了起来：&ldo;娄氏，名昭君。是赠司徒娄内干之女。少年时聪明美貌，名门望族争着上门提亲。但她偏偏看中当时在城墙上服役的高欢，惊叹道：&lso;此真吾夫也。&rso;于是让婢女前去致意，又出私财，令高欢到府里提亲。娄氏的双亲本不同意，见女儿坚持，只好允诺了这门亲事。高欢后来倾产以结豪杰，娄后一直参与谋划，家中事无大小都取决于娄氏。娄氏生养甚多，有六男二女。&rdo;

芳馨惊叹不已：&ldo;这样多！？不过，生养众多才说明夫妻恩爱，就好像当今太后和周贵妃一样。那高欢有侍妾么？&rdo;

我笑道：&ldo;身为帝王，怎能没有侍妾？只是神武帝十五子，娄氏一人就生了六子。史书中说她待诸姬之子视如己出。&rdo;

芳馨抿嘴一笑：&ldo;当真？&rdo;

我笑道：&ldo;史书这样写，我便这样读。至于这后面的实情如何……那些妻妾之争、嫡庶之别，比起青史留名、流芳百世，微妙得不值一提。&rdo;

芳馨有些不以为然：&ldo;她能青史留名，不过是因为她嫁给了皇帝又生了皇帝罢了。&rdo;

我笑道：&ldo;别的皇后也许是这样，但娄后绝不是。一来高欢靠娄后的嫁资起家，二来高欢的大志，亦是娄后的大志。正因胸怀大志，方能抛开杂念，克己隐忍，恩被内外。&rdo;

芳馨沉吟道：&ldo;抛开杂念……&rdo;

我笑道：&ldo;有一次娄后夜产龙凤胎，遇到难产，情况危急，左右想禀告高欢。娄后却说：&lso;大王统兵在外，怎能因为我的缘故轻离军幕？生死有命，回来了又能如何？&rso;高欢听说，嗟叹良久。

&ldo;还有一次，高欢为了北方边境的安宁，正在犹豫要不要娶柔然公主，娄后劝高欢道：&lso;国家大计，愿不疑也。&rso;后柔然公主进了门，娄后避正室让公主。高欢十分惭愧，亲自向娄后谢罪，娄后却说：&lso;小心公主发觉，愿大王与妾断绝往来，切勿顾念。&rso;&rdo;

芳馨张口结舌：&ldo;待自己心狠的，待旁人恐怕会更加狠辣决绝吧。&rdo;

恍惚之间，仿佛听见我和高旸的声音如游丝萦绕。&ldo;殿下待自己当真狠心。&rdo;&ldo;我不想等死，只能以死求活。与其等他处死，不若自己寻死。&rdo;是呢，高旸对吴省德、对乔致、对占据蓝山县的南蛮、对智妃、对西夏战俘、对李元忠的侍妾，甚至对启春、对自己的母亲又何尝不狠心？

忽觉手背一片滚烫，却是芳馨的手搭了上来：&ldo;姑娘……&rdo;

我几乎能感觉到她手心的热度似烛火一跳一跳，目光中充满探询之意。她毕竟还是希望能听见高旸的消息。我忙收敛神思，微笑道：&ldo;姑姑这话，说得很有道理。春秋时易牙将自己的儿子蒸了请齐桓公品尝，竖刁自行阉割入后宫侍奉。所以管仲临终前对齐桓公道：&lso;今夫易牙，子之不能爱，将安能爱君？今夫竖刁，其身之不爱，焉能爱君？君必去之。&rso;[90]齐桓公先是答应了，后又将易牙和竖刁召回。齐桓公死后，齐国因易牙、竖刁等人大乱，再不复往昔日九合诸侯的雄风。&rdo;

芳馨笑道：&ldo;明明只听&lso;一篓姜豆&rso;的事情，偏偏连宋国和齐国的事情也一道听了。&rdo;

我笑道：&ldo;世上的事，道理都是相通的。前人犯过的错误，后人往往无视，如此才又被后来的人一再联想。其实……&rdo;我忽而心念一动，&ldo;于娄后来说，受困于女儿之身，唯有慧眼识英雄，才能进入更广阔的天地。与其说是高欢借娄后的嫁资起家，不如说娄后借高欢获得了江山。&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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