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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4章（第1页）

高曜郑重道：&ldo;这一天，是我与姐姐的。&rdo;

待绿萼梳好了头发赶来服侍时，高曜已经离开了。绿萼抱怨道：&ldo;弘阳郡王殿下为什么突然来了，奴婢蓬头垢面的，真真丢死人了。&rdo;

她新梳的发髻油光水滑，迎春花在髻上映出鲜亮的影子，就像在宫里一样。她还特意换了一身新年才做的新衣裳。我笑道：&ldo;殿下来叙旧罢了。你打扮得这样美，是去厨房做晚饭的么？&rdo;

绿萼不好意思起来：&ldo;奴婢是怕在王爷面前失礼。奴婢这就去做晚饭。&rdo;说罢一溜烟跑了。

银杏上前来扶我回屋，重新奉了茶，便站在一边默默看了我许久。我一面翻着书，一面头也不抬道：&ldo;怎么这样看着我？不如你也去找本书看。&rdo;

银杏道：&ldo;姑娘别嫌奴婢多口，奴婢还是觉得姑娘回京去比较好。&rdo;

我笑道：&ldo;为什么？&rdo;

银杏道：&ldo;奴婢虽然不知道王爷和姑娘说了些什么，不过瞧姑娘的神情，和与村民相处时，全然不同。奴婢也说不好，嗯……就像说书人口中运筹帷幄的谋士一般，真的有神采。&rdo;

我笑道：&ldo;你很想我回京？&rdo;

银杏垂头道：&ldo;奴婢只是盼望姑娘能过得高兴。&rdo;

我拿起笔，在书上圈了一圈，和在小书房阅览奏章时所画的一样圆，一样一丝不苟：&ldo;我在这里便过得很高兴。&rdo;

第三十二章民劳不怨

咸平十九年三月，皇帝亲征。诏曰：

&ldo;羌人因时，据有沙、瓜、肃、甘、凉、会、灵七州，擅假名器，历年永久。怀恶不悛，寻事侵轶，背言负信，窃邑藏jian。既祸盈恶稔，众叛亲离，不有一戎，何以大定。朕当亲御六师，恭行天罚。庶凭祖宗之灵，潜资将士之力，风驰九有，电扫八纮。可分命众军，指期进发。

&ldo;以尹苞为前一军总管，田骈为前二军总管，施惠为前三军总管，黄燎为后一军总管，东方蓼为后二军总管，于德亮为后三军总管。文泰来率众三万趣银川，陆愚卿率众三万渡河，韩文舟师一万从北入河。

&ldo;钦此。&rdo;

咸平十九年四月入夏境，五月围银川，发唐渠灌之，城中军民处一尺深水中一月，乘舟出城投降者络绎不绝。七月粮绝，国主素衣袒臂，羊车负梓，奉玺符，降在辕门前。当时皇帝重病，无法起身，皇子高曜受降。从此，陇右五州与会、灵二州俱归我大昭。西夏灭。

咸平十九年九月，皇帝欲有事于泰山。咸平二十年春正月十九，皇帝车驾至泰山脚下，亲祀昊天上帝于封祀坛，以皇祖考文宣帝高寔、皇考昭烈帝高怀、孝庄帝高抃配飨。二十日，皇帝升山行封禅之礼。二十一日，祭地，以文宣光哀明皇后、昭烈懿烈杜皇后配飨，皇太后为亚献。大赦，改元景德。咸平二十年即景德元年。

算起来，我在青州已一年零四个月。

景德元年的正月就要过去，母亲写信来说，朱云已由皇帝赐婚，将娶信王府的长女高曈为妻。高曈因孝义柔顺被封为顺阳县主，连她的母亲亦追封了亲王庶妃的名分。寿阳公主的周岁宴，宫里置办得极尽热闹。母亲抱怨我新年都不回京团聚，足见没将她老人家放在心上。

午间，外面静静地下着雪，河滩上孩童的笑语隐约可闻。庭院寂寂，枝头雪落无声。我倚在榻上烤火，合目听绿萼读完信，不禁笑道：&ldo;又是一位县主，也不知朱云喜不喜欢。&rdo;

青白色的信笺半是安静的雪光，半是跳脱的火光，母亲的行书略显生涩，落笔还有停顿的痕迹。我又细细读了一遍，方折起来放回信封，亲自收在小匣子里锁好。绿萼捧着小匣子道：&ldo;喜不喜欢倒是其次，奴婢总觉得有些奇怪。&rdo;

银杏正坐在塌下拨火，忍不住抬头向我道：&ldo;公子是皇妃的弟弟，这位顺阳县主却是陛下的侄女，论理，少爷比她还长一辈呢。&rdo;

我随手拿起丢在榻上的一卷书，为了找寻枯蝶书签，翻得哗哗响：&ldo;这也不算什么，当年唐宪宗的郭贵妃还是他的表姑呢[172]。朱云不过是姻亲，辈分错一点，也不算什么。&rdo;

绿萼问道：&ldo;陛下为何要将县主赐婚于少爷？&rdo;

一个不小心，淡紫色的枯蝶从书页中滑落，飘了两个圈，似飞蛾扑火般化为灰烬。几星火点飘起，脸上一热：&ldo;陛下没有妹妹，几位公主又都还没有成年，宗女中最年长的松阳县主今年也不过十二岁。若义阳公主还在，这会儿十五岁，倒刚刚好。只是圣上未必舍得让她们嫁给朱云。&rdo;

绿萼一怔，不满道：&ldo;所以就随便封了一个信王府的女儿做县主嫁给少爷么？&rdo;

我笑道：&ldo;朱云是家奴出身，能娶县主已是高攀。别说公主，便是亲王郡主，也和他无缘。&rdo;

绿萼默然。银杏往陶盆中丢了一块炭，笃的一声。她头也不抬道：&ldo;路要自己走，官要自己做，靠老婆算什么本事？&rdo;

绿萼以为她在泛酸，向我伸了伸舌头。我笑道：&ldo;银杏这话说得很对。娶了公主又如何？谁也不能代谁活一遭，都得自己来。&rdo;

绿萼道：&ldo;银杏妹妹就会说歪话，勾起姑娘的冷言冷语。侯爷好好娶个县主，倒像成了坏事似的。&rdo;不待银杏开口争辩，她又抱怨我，&ldo;姑娘也是，新年也不回京与老夫人团聚，难怪老夫人有怨气。奴婢读着都心酸。&rdo;

我笑道：&ldo;我不回去，母亲怪我。我若回去，又怕她和玉枢不自在。人老了，几个儿女在手上掂量个过，不知怎么疼才好。我不回去，算是帮她拣了，免得她为难。&rdo;

绿萼道：&ldo;姑娘越发爱说歪理了。&rdo;

银杏道：&ldo;我瞧绿萼姐姐是自己想回京了吧。&rdo;

不待绿萼反唇相讥，我抛下书笑道：&ldo;罢了。外面雪景正好，整日在家中坐着烤火也是无趣。难得今天有雪无风，去河边走走，赏一赏雪景也好。&rdo;

绿萼笑道：&ldo;河滩上许多孩子在打雪仗，好不热闹。咱们也去堆一个雪人。&rdo;说着推了推银杏。银杏懒懒地站起身：&ldo;奴婢服侍姑娘更衣。&rdo;

我换了一身粉白色小袄，系了一条赤色长裙，银杏寻了一袭深青色大毛斗篷出来披在我肩上。绿萼先去开门。我正要出门，银杏又寻了一枚青玉环为我系在腰间，笑道：&ldo;正月里出去，姑娘要打扮得好看些才是。&rdo;

忽听绿萼在外面尖叫了一声，接着砰的一声，门关上了。我和银杏相视一眼，以为遭了盗。银杏连忙从火盆中拿起拨火的铁条出门查看。但见有两人已跨进院中，一人远远站在门边，另一人站在梨树旁。绿萼跪在雪地里，其余家人也颤颤巍巍跪了一地。

梨树旁那人身材颀长，微微佝偻着身子。披着深青色大毛斗篷，银灰色的风毛根根笔直，擎着片片雪花。他慢慢回转过身，宽阔的风帽下，露出一张消瘦泛黄的脸，像旧信笺剪成的面具，轻飘飘地吸附在风帽的最深处。他翻下风帽，面色被雪光一照，眉目渐渐分明。他微微一笑，像才苏醒似的，这张面孔些微有了些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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