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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姨太太也不在?&rdo;
&ldo;她回木渎去了。&rdo;胡雪岩又补了一句:&ldo;那不是小妾,你的称呼用不着。&rdo;
这也算是碰了一个钉子,周一鸣答不上来了,没话找话说了句:&ldo;胡大老爷怎不点灯?&rdo;
&ldo;啊!&rdo;胡雪岩这时才醒悟,自己也觉得好笑,说了一半实话:&ldo;我大想一件心事,想得出神了。老周,我们吃酒去。&rdo;
&ldo;是!&rdo;周一鸣赔笑说道:&ldo;我本来就打算做个小东,请胡大老爷喝杯酒。只怕胡大老爷不肯赏脸,不敢说。&rdo;
&ldo;笑话!啥叫不肯赏脸?你说得太客气了。&rdo;胡雪岩很中意周一鸣,想跟他谈谈,便很恳切的说:&ldo;我扰你的。不过,下馆子我可不去,不是怕你多花饯。第一,中午油腻吃得太多,第二,想看看苏州的小酒店是怎么个光景,跟我们杭州有什么不同。&rdo;
&ldo;胡大老爷这样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种专门吃酒的酒店,玄妙
观前多得很,地方很干净,可以坐一坐。&ldo;
&ldo;那好,我们就走吧!&rdo;
胡雪岩随手套上一件马褂,关照店伙计锁了门,与周一鸣雇了一辆马车进城。玄妙观前灯火辉煌,十分热闹,江宁失守,苏州成了全省的首善之区,文武官员,平空添了数百,大多不曾带家眷,公余无处可去,多集中在玄妙观前,闲逛的闲逛,买醉的买醉,市面要到二更才罢。
酒店家家客满,最后在一家字号叫&ldo;元大昌&rdo;的。找到了一副临街的座头,两个人坐下来,要了绍兴花雕,随即便有两三个青布衣衫,收拾得十分干净挺括的上了年纪的妇人,挽着篮来卖下酒的卤菜。那些鸭头和鸭翅膀,看样子很不坏,但味道不怎么样,好在胡雪岩旨在领略苏州酒店的情趣,不在口腹,倒也不甚介意。
等坐定了,吃过一巡酒,他放眼四顾,开始观察,苏州本地人雍容揖让,文文气气,一望而知,他们问壁一桌就是,两个都是白须老者,但一口道地的苏州话,却是其软无比,只听他们高谈阔论,也是一种乐趣。
四外烽火连天,这&ldo;元大昌&rdo;中却是酒温语软,充满了逸兴闲情,隔座那两位白须老者,谈的是嘉庆年问的旧话,谈砚台、谈宜兴的&ldo;供春壶&rdo;、谈竹雕,都是太平盛世、文人墨客的雅玩。
&ldo;人生在世,为什么?&rdo;胡雪岩忽生感慨,&ldo;就是吃吃喝喝过一生?&rdo;
这句话问得周一鸣直着眼好愣,不但不能回答,甚至也无从了解他的意思。
&ldo;我是说,象隔壁那两位老太爷,&rdo;胡雪岩放低了声音说:&ldo;大概是靠收租过日子的乡绅。这样的人家,我们杭州也很多,祖上做过官,挣下一批田地,如果不是出了个败家精,安分度日,总有一两代好吃。本身也总有个把功名,好一点是进过学的秀才,不然就是二三十两银子捐来的监生,也算场面上的人物。一年到头无事忙,白天孵茶馆,晚上&lso;摆一碗&rso;,逍遥自在到六七十岁,一口气不来,回老家见阎王,说是我阳世里走过一遭了。问他阳世里做点啥?啥也不做!
象这样的人,做鬼都没有意思。&ldo;
这番不知是自嘲,还是调侃他人的话,周一鸣倒是听懂了,此人也算是有志向的人,所以对胡雪岩的话,颇有同感,&ldo;是阿!&rdo;
他说,&ldo;人生在世,总要做一番事业,才对得起父母。&rdo;
有这句话,胡雪岩觉得可以跟他谈谈了,&ldo;老周,&rdo;他问,&ldo;听说你在水师,也是蛮有名的人物。&rdo;
&ldo;名是谈不到,人缘是不错。&rdo;周一鸣喝了口酒,满腹牢骚地说,&ldo;从前船户都叫我&lso;老总&rso;,见了客气得很,现在都叫我老周,啥跑腿的事都要干。想想真不是味道。&rdo;
&ldo;你的意思,仍旧想回水师?&rdo;
&ldo;想也不行!&rdo;周一鸣摇摇头,&ldo;从前我那个长官,现在官更大了,听了他娘的小舅子的话,把我恨得要死。要想再回去补个名字,除非移名改姓,从小兵干起,那要干到什么时候才得出头?想想只好算了。&rdo;
&ldo;果真你要回去,我倒可以帮你的忙。&rdo;胡雪岩说,&ldo;想来水师管带,官也不会大到哪里去,我替你请何学台写封信,你看怎么样?&rdo;
&ldo;求得到何学台的信,我又不必回原地方了,何学台跟江苏巡抚许大人是同年,有何学台的信,我投到&lso;抚标&rso;去当差,比原来的差使好得多。&rdo;
&ldo;那好!&rdo;胡雪岩说,&ldo;这上头我不大懂。明天我带你去见何学台,你当面跟他说。&rdo;
听得这话,再想到何桂清对胡雪岩的客气,料知他们交情极深,事必有济,所以他极其兴奋,连连道谢,应酬得格外殷勤了。
酒吃到六分,胡雪岩不想再喝,叫了两碗&ldo;双浇面&rdo;,一碗是焖得稀烂的大肉面,一碗是熏鱼面,两下对换,有鱼有肉,吃得酒醉饭饱,花不到五钱银子,胡雪岩深为满意。
&ldo;钱不在多,只要会用。&rdo;他说,&ldo;吃得象今天这么舒服的日子,我还不多。&rdo;
&ldo;这是因为胡大老爷晓得我做东,没有好东西吃,心里先就有打算了,所以说好。&rdo;
&ldo;这就叫&lso;知足常乐&rso;。&rdo;胡雪岩说,&ldo;凡事能够退一步想,就没有烦恼了。&rdo;
这天晚上他再想阿巧姐的去留,就是持着这种态度,譬如不曾遇见她,譬如她香消玉殒了,譬如她为豪客所夺,这样每自譬一次,便将阿巧姐看得谈了些,最后终于下了决心,自己说一声:&ldo;君子成人之美!&rdo;然后叹口气,蒙头大睡。
第二天一早起身,周一鸣已经在等着了,临时客串听差,替他奔走招呼,所以阿巧姐虽不在身边,胡雪岩亦觉得并无不便。同时心里在想,自己一向为求使捷爽利,不喜欢带个听差在身边,看来若有象同一鸣这样的人,带在身边,亦自不妨,这一趟回去,或在杭州,或在上海,倒要好好物色一个。
等他漱洗完毕,周一鸣又要请他进城去喝早茶。胡雪岩心里有数,便连
声答道:&ldo;好的,好的!吃完早茶,我带你去见何学台,当面求他替你写信。&rdo;
于是进了城在&ldo;吴苑&rdo;茶店吃早茶。苏州的茶店跟杭州的又不同,杭州的茶店,大都是敞厅,一视同仁,不管是缙绅先生,还是贩夫走卒,入座都是顾客,苏州的茶店,分出等级,各不相淆,胡雪岩好热闹,与周一鸣只在最外面那间厅上坐,一面喝茶,一面吃各式各样的点心,消磨到十点钟,看看是时候了,算了帐,安步当车到苏州府学去见何桂清。
由于爱屋及乌的缘故,何桂清对周一鸣也很客气,再三让坐,周一鸣守着官场的规矩,只是垂手肃立,最后却不过意,才屁股沾着椅子边,仿佛蹲着似地坐了下来。
看他这局促的光景,胡雪岩倒觉得于心不忍,便要言不烦他说明来意,何桂清当时答道:&ldo;许大人亲自到上海督师去了。&rdo;接着转脸问胡雪岩:&ldo;现在倒有个好机会,是去收税,不知道这位周君愿意不愿意屈就。&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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