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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第1页)

太子已经大步走了上前。

朝靴在青石地上摩擦的声音在完颜康耳朵里很清晰,内功的好处还真是多。慢慢地转过头,缓缓颔首示意,完颜康又别过脸去看天了。太子走上前问道:&ldo;跟你的人呢?就让你这么傻看着天?你病才好呢。&rdo;深秋天,已经将裘衣穿上了,小身板看起来单薄得紧。

完颜康轻轻地道:&ldo;大哥,他们都死了。&rdo;

太子一惊:&ldo;什么?你说谁?哦,乌也?特斯哈?&rdo;

完颜康垂下了头,手滑下来摸到腰间系的镜子,摩挲着背面的花纹,点点头:&ldo;嗯。&rdo;

太子与徒单衡面面相觑,他们都记得这两个人,也私下说过完颜康胡闹。明明是顺路带回来的伴当,真有本事抬举出去做个官,也算是养点势力,反而容易接受。完颜康呢?弄来天天调戏着叫&ldo;小师叔&rdo;,真是被惯坏了。可这也说明这两人合他的意,一忽儿两个人都死了,难怪他看起来样子不太对了。

完颜康道:&ldo;是我任性,将大家都带出去,结果……&rdo;说着摇了摇头,&ldo;这天多美啊,令人心折。千百年来,唯此不变。去年也是这样的天,今年也是这样的天,今年却不见去年人了。多想飞上去,将一切都当成是一场梦。&rdo;

太子心下恻然,上前虚揽他的肩膀,惊觉他已经长得与自己一般高了,掌下隔着裘衣肩骨依然突出。手上一紧,用力握着他的肩膀,将人扳了过来:&ldo;他们已经去了,多想无益!&rdo;

徒单衡心里叹着太子真是仁君,口里却顺着劝道:&ldo;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rdo;

完颜康忽然笑道:&ldo;你说得对。&rdo;

太子放下心来,携了他的手道:&ldo;我对六叔说要好生调教你懂些国事艰难,可不会像往日那般随你淘气了。快来,有事要你做。&rdo;徒单衡心中的担忧更甚:太子这也太实在了,真要教他吗?

还真是教。

完颜康有爵位,却与实职不是一回事儿,领了实职,才算是真正进入到国家运转的体系里面来了。他知悉国家一切官职责任,这些很好背,但是太子却告诉他:&ldo;上胡不法先王之法。&rdo;好些官职的责权范围,已经与最初设立的时候变得不一样了。又有一些是混用的。

完颜康少不得一一记下。

第一天,就在&ldo;什么事情也没做&rdo;的状态下结束了。这一回,完颜康并没有着急报怨,或者主动请缨,而是仔细观察着。东宫的办事效率,竟比朝廷还要高一些。朝廷上扯皮的事儿他是旁观过的,并且往往扯到最后,会选一个最糟糕的方案。

东宫则不然,人员精简,太子也比他的父亲脑筋清楚。凡交待下来的事情,总是能比朝廷上有更优的解决方案。并非朝廷里没有能人,而是有的时候,最优的方案并不为朝廷上选择。

完颜康想,他来对了,或者说完颜洪烈将他塞到这里,真是一件极有眼光的事情。想一完颜洪烈,心里又是一阵纠结。摸着铜镜,指尖一点一点滑过花纹,心才又静了下来。

完颜康梳理着一日所见所感,知道一个帝国的大致构造,与亲自去参与他的运转,完全是两个概念。

他也立朝站班,也跟在金主面前听了许多政事、观摩过他们的处理,还腹诽过他们的愚蠢。然而自己上手的时候,也未必比他们做得好。譬如今天,看到金主给儿子的功课‐‐某处受灾,当如何赈灾。

完颜康想的是,就近调粮食,再以工代赈,如何如何。太子的第一道命令,却是令周围州县的兵马注意戒备。在完颜康略带疑惑的目光里,太子告诉他:&ldo;现在遇到灾情,赈灾当然是需要的,也要防着因灾成乱啊。&rdo;吃不饱就要造反,这是肯定的。发粮食会不会引起动乱?粮车会不会被劫持,会不会因为有官员贪污,反而让这赈灾变成另一场灾难?

谁都说不好的时候,一定要防患于未然。

【谁都不比谁蠢。】完颜康的脚,终于落到了地上。往地上一站,他就发现了更多的问题。

比如,他深深地觉得徒单衡对自己有着极深的敌意。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徒单衡说话总是向着太子说的,太子表态的事情,他会为太子加深效果。就像太子安慰自己时,他做的一样。这也是一种态度。

完颜康思忖着自己在东宫的职业规划,一日所见,便知自己以前全是飘在天上。现在能做的,便是不管善意恶意,只管学实用的。只可惜除了太子,没人指点于他。徒单衡隐约是这一群人的头儿,对他的态度会影响一群人对他的态度,这种影响有时候甚至比太子的善意更容易体现。

还有一个人,是更合适的指导者,但是完颜康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接受他的行事方式。

完颜康犹豫了,完颜洪烈却不会放松对他的指点。既然不肯做个傻白甜,那就不能把甜扔了,只剩傻白,要扔一起扔,做个小心机吧。完颜洪烈亲自携了一只盒子,到了完颜康的书房。

完颜康正在看着他今天的功课‐‐写一份文书,完颜洪烈未进庭院,他便听到了声音,手上一顿,终于将文书放下。抬眼望向门户,看到完颜洪烈进来,便起身。完颜洪烈看他削瘦的样子,微微摇头,将手里的盒子放到桌上,打开来,取出一面巴掌大的镜子:&ldo;用这个吧。&rdo;

完颜康一怔。

完颜洪烈道:&ldo;哪有辟邪用靶镜的?传说,汉宣帝有身毒镜,后终否极泰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倒是个好兆头。&rdo;说着,将这小镜子系到了完颜康的臂上。

完颜康呆呆地低头看了良久,才低声问道:&ldo;爹,你还是想要《武穆遗书》么?&rdo;

完颜洪烈笑道:&ldo;怎么?出去看了一天,回来依旧以为爹不务实?&rdo;

完颜康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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