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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差道:&ldo;是一幢庙。&rdo;华伯平道:&ldo;这笛子是和尚吹的吗?&rdo;听差道:&ldo;不是,是一位冯太太吹的,她每天晚上,都要吹一遍。&rdo;吴碧波道:&ldo;这位冯太太的老爷,是一个司长吗?&rdo;听差道:&ldo;对了。&rdo;吴碧波对杨杏园道:&ldo;这是一个失恋的伤心人,难怪她这调子,吹得幽怨极了。&rdo;杨杏园道:&ldo;你怎样知道?&rdo;吴碧波道:
&ldo;她的恋人,嫁给了我们的亲戚,我怎样不知道?&rdo;华伯平道:&ldo;胡说!她的恋人,怎样嫁起人来?&rdo;吴碧波笑道:&ldo;不说明白,你不知道。原来她的恋人,一样的是个女子,不是个男子。&rdo;杨杏园道:&ldo;妙极。这是同性恋爱的故事。你说,她们是怎么一段因缘?&rdo;吴碧波道:&ldo;这冯太太在北京城里,本来也是个交际之花。后来不知什么人介绍,在交际场中,认识了一位施小姐。不到三个月的工夫,两个人发生了同性恋爱。都说男子汉没有好人,我们躲开他们,到西山去住罢。冯太太对施小姐说:&lso;这还不是办法,我们要今生今世在一处,除非你不嫁人,我和丈夫离婚。&rso;
施小姐说:&lso;我早就决定不嫁人了,就怕你不能离婚。&rso;冯太太说:&lso;好好,只要你能这样的真心,我就去和丈夫离婚。&rso;冯太太说了这个话,果然和冯司长提出离婚的条件。冯司长本来是个西洋留学生,对婚姻问题,真是讲究恋爱主义的,慨然答应了离婚。他又知道他太太,是和人家发生了同性爱,他的好奇心,战胜了他的嫉妒心,并且答应离婚以后,每月津贴冯太太一百元的日用。这也算仁至义尽了。&rdo;
杨杏园道:&ldo;果是仁至义尽,冯太太可以和他保存一部分感情了。&rdo;吴碧波道:
&ldo;惟其如此,就越发糟了。冯太太当时一鼓作气的和冯司长离了婚,就和那位施女士同搬到西山来,住在西山什么地方,我原不知道。&rdo;说着一指听差道:&ldo;他说这笛子是冯太太吹的,那末,就是这里了。两个人大概住了两个月,果然情投意合。
后来施小姐常在山上玩,看见西山旅馆里的旅客,男女成双的居多,她的爱情就不能专一啦。恰好这个时候,敝亲在山上养病,游山游得认识起来,也发生了爱情。
这异性爱的力量,究竟比同性爱的力量大,施小姐就写了一封信丢在桌上,和冯太太不辞而别,下山结婚去了。冯太太万不料施小姐是这样薄情的人,这才知道女子的心,比男子还狠,又海又恨,真是万念皆灰,住在山上,连门都不出了。&rdo;杨杏园道:&ldo;我若是冯司长,我还接她回去,那才见得他的情深量大。况且冯太太和别人是同性爱,和出山泉水又不很同,自然是坠欢可拾。&rdo;吴碧波道:&ldo;冯司长何尝不是如此,但是冯太太以为丈夫心肠太好,自己却不好意思见面了。据说,那一百元的津贴,她也不要了。以后何以为继,真是一个疑问。&rdo;听差站在一边,也听住了。华伯平问他道:&ldo;这话对吗?&rdo;听差道:&ldo;不错,从前还有一位施小姐,和冯太太同住,后来走了。&rdo;华伯平道:&ldo;这冯太太,可说她负人,人家也负她,这两笔账在一处,如今都悔起来,也难怪她不下山了。&rdo;
说着,那笛子又吹起来了。也听不出是什么调子,只觉呜呜咽咽,若断若续,很是凄楚。杨杏园用手搔着头发道:&ldo;可怜!我不忍卒听了。&rdo;华伯平笑道:&ldo;你向来自负是个多情种子,何不想法救她一救?&rdo;杨杏园道:&ldo;连她自己丈夫都不能救她呢,何况别人?&rdo;这时,月亮越发斜了,凉透毛发,杨杏园不觉打一个寒噤。
当时,笛子也就更然中止。杨杏园道:&ldo;咦!有什么变故吗?这笛子吹到中间,陡然停止,不像自然的收束。&rdo;吴碧波道:&ldo;你又见神见鬼。&rdo;华伯平道:&ldo;不然,我也觉得这笛子停得可怪。&rdo;吴碧波道:&ldo;我想她拿着笛子,一定在风露里吹,刚才这一阵风我们都受不住,她一定也是受不住,所以不能吹了。&rdo;杨杏园道:&ldo;这话也近情理。但是一个孤孤单单的妇人,在深山里住着,拿着一根笛子,在淡淡的月亮底下,对凉风暗露来吹,这种情景,也就不堪了。&rdo;吴碧波笑道:&ldo;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rdo;杨杏园道:&ldo;王道不外乎人情,人情不外乎天理,你觉得我这话腐败吗?&rdo;华伯平笑道:&ldo;话却是对的,不过这好像做官的人说的。&rdo;杨杏园一想,果然,自己也好笑起来。三个人在月亮底下坐了一会,身上越坐越凉,只得去睡。
这里的床铺,都是杨次长预备好了的,干净得很。因为大家都要试试山居的风味,各人搬了一张铁床,踞了一间屋。三个人在白天走山,已经辛苦了,晚上又谈了这久,所以一到床上就睡着了。杨杏园正睡在兴浓之际,忽然听到有人大叫起来,不觉惊醒。要知为何有人大叫,下回交代。
第四十五回远道供山珍百朋相锡下厨劳素手一饭堪留却说杨杏园从睡梦中惊醒,听得有人大叫,连忙往上一爬,喊道:&ldo;谁?怎么了?&rdo;只听见吴碧波在院子外道:&ldo;哎哟!这可把我吓死了。&rdo;杨杏园听说,已经趿着鞋子走了出来。只见吴碧波站在院子里,便走上前问道:&ldo;你看见什么了吗?&rdo;
吴碧波拍着胸口道:&ldo;可不是吗?我因为起来小解,走到这里,只见一个漆黑一团的东西站在花台上,我仔细一看,好像一只猫,倒也不理会。哪晓得走近一点,它打了一个胡哨,对着我直扑过来。我不曾提防,吓得往后一退,出了一身冷汗。等我喊出来了,它已经飞上峭壁,不见踪影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rdo;杨杏园道:
&ldo;只怕是猫头鹰吧?这种东西,山上很多。它在天要亮的时候,眼睛就慢慢的模糊起来,看不见方向。你瞧,东边的天脚,已经发现一大块鱼肚色的云,正是天快要亮了。它站在这花台上,本来看不见人,你走到面前,它一惊,展开翅膀便飞,所以和你碰上。你说你怕它,其实是它怕你呢。&rdo;吴碧波道:&ldo;你这一说,果然对了,怪不得它站在花台上,极像一只猎呢。&rdo;华伯平听他两人说话,也醒了。说道:
&ldo;你两人怎么起得这样早?&rdo;杨杏园道:&ldo;碧波几乎被山魈捉了去了,是我从梦中惊醒,用飞剑斩了山魈,救了他的性命。刚才院子里这一场恶战,你不知道吗?&rdo;
华伯平也开门走了出来,口里说道:&ldo;你们说些什么鬼话?&rdo;抬头一看,只见天上半明半暗,七八颗亮星,排在山顶树梢之上。杨杏园和吴碧波站在曙色朦胧之中,远看还看不出面目。华伯平走近前来,又问道:&ldo;你两人为什么醒得这样早?&rdo;吴碧波又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华伯平道:&ldo;这也值得惊慌,凉得很,去睡罢。&rdo;杨杏园道:&ldo;不要睡,我们走上山顶去看日出,好不好?&rdo;吴碧波道:&ldo;走山我走怕了,我不去。这里一个山口,正对着东方,我们就在这里看,也是一样。&rdo;杨杏园道:&ldo;既然不上山顶,我们还睡一会儿,等天亮了再起来,这时站在院子里,也没有意思。&rdo;说毕,三人各回房去睡。杨杏园本想休息一会儿,就起来的,谁知一闭眼就睡着了。等到醒来,只见玻璃窗上,有一片辉煌五彩的颜色。原来这窗户外边,是一架牵牛花,那藤上的叶子,长得堆了起来。绿叶之中,紫的蓝的白的牵牛花,开得正是茂盛。牵牛花外,是一株杏子树,绿叶扶疏,那一个一个的黄杏子,如挂银铃子一般,挂满一树。那初出的太阳照来,在树上抹了淡淡的一片金黄色。日光由树上更she到牵牛花上,又由牵牛花上映到玻璃窗上,就十分好看了。推开窗子,再看树上糙上,露水还没有干。一阵清芬之气,扑面而来,浑身都是慡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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