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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阿姨猛喘了几口气,说:&ldo;那个志南啊,抗美也很喜欢他的‐‐这个秘密,是抗美亲口跟我说过的,他们还……&rdo;
&ldo;住嘴!&rdo;
小东阿姨第一次失态了,她冲到青青阿姨面前,几乎要扇她的耳光。
一个闷雷滚过,我妈想要挡在她俩中间,小东阿姨却静默不动了,雕塑般顿了几秒钟,终于瘫坐在椅子上。
青青阿姨擦了擦额头的汗,躲到屋子的另一头,继续说下去,&ldo;小东,你考上了大学,真是走运啊,而我和抗美留在了崇明岛上,可……&rdo;
&ldo;你们想知道秘密吗?&rdo;
小东阿姨打断了她的话,当然,所有人都想知道秘密。
&ldo;志南,他是我的第一个男朋友,他想要跟我结婚,而我答应他了。&rdo;
这回轮到我妈惊愕了,&ldo;小东啊,这是真的吗?是什么时候?你怎么没跟我说起过?&rdo;
&ldo;就在一九七七年,我跟他说,我参加完高考,就嫁给他。&rdo;小东阿姨苦笑两下,&ldo;虽然,我是真的喜欢志南,但,我对他说谎了。第二年,我上了大学,而他留在岛上。我很清楚,我和他之间,隔着一江水。记得离开农场的那天,青青、抗美还有志南都到码头来送我。但我唯独没有抬头看他。坐上回上海的轮船,我趴在栏杆上,大哭一场。那是一九七八年的春天,很冷,长江口,无边无际的。风冷冷地卷来,脸上刀割般的疼。而我看着自己的眼泪,一滴滴落到江水里,连个泡沫都不会再有,就算我整个人跳进去,也不过是多个漩涡,转眼谁都不会再看到,谁都不会再记得。&rdo;
这话才说到一半,屋子另一头隐隐传来抽泣声,我知道那是青青阿姨。而我妈走到小东阿姨背后,搂着她的肩膀,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ldo;别哭了,青青。&rdo;
小东阿姨主动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后背,说:&ldo;直到现在,有时候,我还会梦见志南,梦见他打着赤膊在稻田里劳作,梦见他穿着海魂衫的夜里,举着蜡烛跟我说《巴黎圣母院》里的卡西莫多。至于,志南跟抗美是什么关系?我真的不知道,其实想想,这也不重要吧。离开岛上的农场,我不再跟志南联系了。而他呢,每个礼拜都给我写信,寄到我的大学宿舍里。他在信里说农场的生活,说他可以弄到外面的书了,说青青天天吵着要回城,说谁跟谁又打架了,但从未提起过抗美。他还说,想要到大学来找我,但是农场领导不准请假。他问我暑假有空再回岛上吗?他给我的这些信呢,当时我都保存得很好,但我一封都没有回过。直到,一九七九年的夏天,我终于给他回了一封信,信里只有三个字‐‐我等你。&rdo;
&ldo;你真的想要嫁给他了?&rdo;青青阿姨问,然后自言自语,&ldo;那一年,我还在岛上呢。&rdo;
&ldo;谁能想到呢,那年夏天,志南出车祸死了。&rdo;
青青阿姨点头,&ldo;是啊,我记得,在岛上,从农场到码头的公路,他骑自行车,被一辆卡车撞死了,好惨呢,我们都去看热闹,脑袋都被车轮轧没了,只剩个身体,血肉模糊的。&rdo;
&ldo;别说了!&rdo;
我妈堵住青青阿姨的嘴巴,以前她也经常这样阻止她,在青青阿姨滔滔不绝口无遮拦之时。
&ldo;其实,只有我心里明白:他为什么骑自行车去码头?是因为收到了我的那封信‐‐&lso;我等你&rso;,三个字,他要乘渡轮过江来找我。&rdo;小东阿姨说着说着,眼眶早已经湿润,过去我从未见过她落泪,现在是破天荒头一回,发现她的脸颊上,正悬着儿滴泪珠。她说:&ldo;都是我的错,要是我早知道,他命里注定不能离开那座岛,不能渡过那条江,我就不会给他写那封信了。&rdo;
我妈给她递了面巾纸,小东阿姨任由泪水淌落,似窗外屋檐下的雨水不绝。
&ldo;要是志南不死的话,也许,他现在还在岛上,娶了抗美为妻,生了一对儿女,又生了孙子外孙,天伦之乐,日子不错吧?&rdo;小东阿姨闭上眼睛,&ldo;至少,比我强多了。&rdo;
&ldo;小东,你一辈子没结婚,就是为了这个男人?&rdo;
&ldo;不知道。&rdo;
看着小东阿姨的双眼,我晓得她还有很多秘密,比如在美国,后来回国以后,她走过很多的路,遇见过无数的人,撞到过数不清的事,心却终究留在了那座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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