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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张居澜具服至坤宁殿谒邢皇后。邢筱服过汤药正百无聊赖地翻着六局的账簿,听她前来倒有了可掬笑意,“快请她进来。”只见居澜今日穿葭菼色褙子,里罩琬琰色上襦,下着秘色青的薄罗裙,腰间禁步是一对芙蓉,衔着的细碎窸窣响着。见她即要提裙拜倒,邢皇后立刻吩咐结香,“张婕妤莫多礼,陛下与我提及你膝有旧伤,不能触寒。你来这儿坐。”居澜遂叉手与她施礼,“妾鹤庄张氏拜见圣人。”邢筱忍俊不禁,“今日算是你初谒我,可我却并非第一次见你。”居澜遂谨慎应承,“妾逾礼当日蒙圣人搭救、求情,今日合该向圣人稽首。”邢筱却摆了摆手,提袖露出一段瘦癯的皓腕来,“有身孕吃不得香茗,我教她们给你备了熟水、渴水饮子,均酸甜匀口。”张居澜遂要起身相谢,邢皇后则抬手,“坤宁并非紫宸,张娘子不必将我当做菩萨真人。”
小鸳将紫苏熟水奉与她,居澜尝过便笑道:“妾儿时曾盼望来汴京的茶汤巷买一碗熟水,只禁中并不时兴这等香饮,今日得圣人赐饮是妾莫大福气。”邢筱摒退衹应,“我见你甚是喜欢,只觉你我投缘。我无兄弟,只有一个姊妹叫做阿簌,如今该和你一般岁数。”尊者提家眷,她循礼数不应擅问。“前些日赐你暖身的丸药并非是我要借腹,我惯爱清静,何况精力不济,实在不能抚育一个尚在襁褓的孩儿。”居澜惊讶抬眸,邢筱不禁冁然而笑,“不是你我心有灵犀,亦并非我做你腹中蛔虫,是陛下告知我的。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我真是多管闲事,反害得你担惊受怕。”
居澜此刻才打算和她寒暄两句,“妾常年在青州,未得千岁姊妹赐见,想来定与圣人一般淑婉有仪。”邢筱抬手饮茶,甚至未曾因她而停顿,“大抵是罢。她十七岁因难产去世,如今该是甚么模样我不知晓。张娘子同她相像,从脾性到品德。”居澜低眸,手攥衣袖边角,“妾失言,请圣人饶恕。”邢筱凝视她半晌,“若张娘子不嫌就称我一声阿姊,不必提及官称,听起来煞是无趣。”亲人离世,哀毁骨立。或许她是真心疼爱姊妹,又的确因邢簌的死而一腔姊爱无处搁置,“妾有三个弟弟,是家中长女。正渴望有位阿姊,今日圣人全我心愿了。”说罢她噙笑赧然道:“阿姊。”邢皇后怔愣许久,只觉光影绰约,曦光映照,她的脸庞有些模糊而迷离。朦胧下闪现旁人的样子,是她朝思暮想的阿簌。爹爹见背,妹因生产而死,她的唯一依靠付原武马革裹尸,战死疆场。她在这摆渡的红尘中漂泊不定。转瞬泪光盈眶,她将润珠抹掉,“不想你是爽快性子。张娘子闺名是?”她亦含笑答道:“妾闺名居澜,居海阔而平波澜。表字是元灿,取光明灿烂之意。有乳名阿照,寓意曦光照庭院。”
邢筱听的有趣,“这怎么跟陛下的名讳这般像?令尊可是照着陛下取的名讳?”居澜矜持而笑,“妾只知生在盛夏晌午,日头最猛烈的时候。妾的表字与乳名就是这样得来的。”邢筱不迭颔首,“原是这样。只道是倘或你依陛下而取名,又与陛下情投意合,这真是一段佳话。”玩笑毕,邢筱又敛容正色道:“前日陛下命皇城司去追捕逃犯,如今已将他鞫回。他畏罪自裁,写下认罪书一封,承认是他医术浅陋误了诊断,因此赔命给你。涉事人等没有指认林修容的,陛下亦不能拿她怎样。陛下给人定罪向来谨慎,会讲真凭实据,而不会依照私心行事。我知是林修容所为,但你莫要轻举妄动,以免授人以柄。”
居澜静默无声的觑着她,邢筱哀叹道:“我这身子春夏尚好,只到秋冬愈发病得厉害,常常给我命不久矣、行将就木之感。我对黄泉人殊深轸念,但为了我母亲还要勉强支撑。在蕃邸时我懒怠理事,兼原武走了我心中哀恸,无心其他,都是她执权操持的。她的能耐我最清楚,苦惯了的奴婢一朝成了云端上的贵人,就如同小人得志、穷人乍富,她心术不正,只巴望朝着最尊贵的位置去。”居澜不置可否,都说交浅怎堪言深,不管邢皇后出于何种意图对她讲这番话,她都不可能显示对林荇的敌意。全当那日是她疯癫成性、为子成魔好了。在力量不足时蛰伏是无奈,为着她的孩子,她的漫漫前路只能暂且忍耐。邢筱向她笑着点头,“今后若有缺乏的就禀给坤宁,我不似林修容,定不会克扣你的份例。”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可如今看来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实则对禁庭的龃龉与摩擦都了如指掌。这不妨事,所幸她看起来能容得人,张居澜端立向她欠身,“妾先谢过阿姊。”邢筱长今上四岁,即将而立,有一种洞察秋毫的澹泊,“阿照,不轻信旁人是对的,但同样不要过激,怀疑所有人。如海世人并非都对你抱有恶意,提防太深会熬伤心血。”她心底有霎时的震惊,或许岁数到那儿就是一份珍宝,资历给了她很多领悟,遂矮膝又说:“妾深谢圣人指教。”
出了坤宁殿,献春立刻来搀扶,“圣人为难你了?”居澜背人擦去手掌的潮汗,这是她容易泄露真心的一处,每当她心绪震荡、惶恐不安时就会手心发潮。而她是不能轻易暴露弱点和软肋的,否则只会被人掐住七寸肆意蹂躏。历来人为刀俎,她为砧板鱼肉。回鹤庄期间她见中庭有垂髫的女孩子玩耍,正要避过却见她临面走来,今日已非夏朝节,她应该是显德公主。献春正要提醒,见她已侧过身避让。因禁中嫔御遇皇子、公主要降辈,故张居澜亦是以礼相待。鸣珂瞧了她片刻,亦回过礼来,“张娘子好。今日显德特此等候,是有事要请娘子赐教。”张居澜下意识护起小腹,“妾学问简陋,见识鄙薄,怕难以对答如流。陛下学富五车、博知古今,公主还是去请陛下赐教为好。”
鸣珂则直截了当发问,“显德闻宫人提及,言称姐姐是因张娘子缘故而被爹爹囚禁。如今见张娘子身体康健、行动无恙,不知传言是否当真?”献春正欲作答,而公主傅母唐国夫人斥责道:“公主问张娘子话,内人不该擅自插嘴。”张居澜显然不想与她纠缠,“禁足林娘子是陛下圣谕,揣测君心乃是大罪,妾微薄之身不敢当。”鸣珂方上前半步,只见绛色襕袍的今上已揽住张居澜,“贤齐,你不是说要去瞧牡丹?怎地在此?”鸣珂骤然变色,“姐姐向来说张娘子艳冠禁中,不正是生得最好看的牡丹?”张居澜已在腹诽,鸣珂不愧是林荇独自抚育长大的女儿,这秉性辞套都得林荇真传。今上示意唐国夫人,“你出来够久了,沈夫人要教导好公主,莫教她得罪长辈,不识轻重。”鸣珂心怒而目善,并将林荇口传心授谨记,“女儿遵命。”
他刻意放缓了步调来迁就她,“贤齐可有冒犯你?你脸色不太好。”张居澜莞尔敛容道:“公主垂询问陛下禁足修容的缘由,妾着实不知,是以无法答公主问。”他猛然驻足,又软着手扶她腕子,“是因我疑她谋害于你。而今刘深自裁,涉事人均勘问过,均不曾招认此事与她有关。”不承认是林荇指使,等同于失职的罪过。但招认是她主使,就是谋害皇嗣的罪名,孰轻孰重,他们不会算不清。“原是这样。”今上反复端详她的神色,“阿照,你是怎样想呢?”她几乎捱制不住,想起皇后的告诫故道:“只要孩子无妨,妾愿意既往不咎。”今上按她肩头,“你总是肯体谅的。如人证、物证俱全,一切才名正言顺。”
单凭疑心杀人,未免落得薄待潜邸旧人,不念旧情的狠心骂名。这些苦楚不落在他身上,他焉能真的感同身受。她不受控的颤栗了一下,他立刻接手斗篷为她披好,“冷了?我们到亭中避风,命人传轿来。”张居澜不想兜搭他,故侧开两步,“陛下今日不赐对么?朝政要务最要紧,妾自行回鹤庄即可。”在他犯怔期间,张居澜已施礼后退却,钱瑜前来问他:“陛下可是要回福宁?”他远眺她的孑然背影,“我近日总觉得她与我之间有了隔阂。她是怨我不曾严惩林氏吗?她心底想什么,从不告诉我。”钱瑜则更明白张居澜所想,若说她一腔痴情,他倒也信几分。但她会给今上做嫔御,其中不乏有胆怯君威而不得不为的情由,但真话伤人,于是他转圜了一下,“张娘子身怀六甲,林御医说妊娠辛苦,食难甘味、寝难安席,兼有害喜的反应,想是张娘子不大舒畅。”他叹息一声,扶额抵柱良久。
一月后。八月酷暑,她依旧害喜强烈,他业已亲眼所见。午膳她勉力吃了半碗枣泥山药粥,亦全然呕入痰盂。献春执水碗与她漱口拍背,她却已习惯了,将眼泪抹了直起身喘息。见今上岿然不动凝视自己,咳了两声才说:“陛下怎么不用了?”他握她手道:“我不曾多来与你共用膳食,近日总这样恶心吗?陈鼎说林……林玄不曾开药为你调理?是不是他懒怠差事?”居澜以绢擦唇,“他奉命每日为妾请孕安脉,说妾的孕相比七月好了许多。害喜寻常,天气炎热,许是苦夏。妾这儿又用不得冰,怕是要委曲您了。”这分明是体贴到无微不至的话,他却敏感地听出了疏离。窦初适时来禀报,“充媛。尚饰局的徐司饰来了,说是给您送新兴的头面和冠子。”
因知御驾在此,徐龚不免有邀功请赏,展示精美的巧心。遂命人将一品妃制的头冠一同拿来,权当是开开眼界。第一班内人列横排,见全有象牙高冠、碧玺冠子、碧琳冠子,垂肩冠子等等珠冠、花冠不一而足。等第一班退去,居澜的目光仍追随着其中的铺翠冠子而去,今上并未移目去观察花冠,只是在瞧她的神色,只见她逐渐泪盈于睫,眸中水光波澜。献春轻唤了她好几声,最终徐龚径直施礼道:“张充媛?”顷刻一滴泪悄然滚落,她如梦方醒般对献春道:“你替我挑罢。”
今上循着她的目光望去,以目示意钱瑜,内人立刻将她意中的珠冠恭敬捧来,“献春,你另挑几个,与这个一同存起来罢。”徐龚欲言又止,半晌还是开口,“陛下容禀,这冠子是一品仪制,张娘子使用似乎不太妥当。”今上抬眸乜斜她,“你退下。”钱瑜遂授意献春一起出去,他遂笑着问她,“这冠子对你有何寓意?怎么看哭了?”张居澜擦了擦眼睑,“文嘉十年青州痨病肆虐,妾与时桢和几位娘子共去帮扶阿弟给穷苦病患熬药。最严重的时候,王家的娘子瑶英不慎被感染。我们知女子体弱,大概最终……她临终前只是想要这样一个冠子,她想攒一攒零用,来汴京的司宝斋打一个这样的冠子,可她等不到了。物是人非,逝者安息,一切如天意弄人,无法逆转。”他将她揽入怀中,或许她历经的生死洗炼并不比他少半分,可她原该被爱重和保护。“这个冠子妾不会戴。请陛下允准妾将它交给时桢,她会代我送到青州瑶英坟冢之前,就当是全她在这人世间最后一桩心愿。”
重阳佳节,正值水灾彻底过去,禁庭一团和气。于是遍邀宗亲入宫开华筵,而不同往年的是今岁由皇后主管。解禁后的林荇似乎心平气静,只间或与身侧的显德公主闲叙,不时笑一笑。设座在张居澜旁边的郑观音竟一刻也离不开她的狸奴,连宫宴场合都要搂在怀中,另一边的俞娘子亦不时来摸摸她,“我们圆子真是愈发可爱。”献春悄然挡在两座之间,她知郑观音别无爱好,就是嗜猫如命。可就不知这猫是懒怠成性还是活泼好动,若是又扑又咬害了居澜,就大大的不善。圣驾临集英后照常开了筵席,帝后共同注视张居澜,见她眼神躲闪,连端起汤饮的手都有些颤抖。邢筱敏锐,然而还是今上抢先开口,“郑才人,你平日怎样爱护你的狸奴朕不管,今日怎地还带到宴上?”
她抚着猫的小脑袋,怀中的圆子舒服的不成,就咿呀的叫着,“今日圆子不适,妾不能放心。况且圆子乖的很,妾抱的又严实,定不会搅扰筵席。”正逢话落,她怀中静若处子的猫纵身跃起朝前扑去,将居澜的食案弄的菜仰汤翻,但状况更不善的是张居澜,她缩在献春臂弯中不停瑟缩,方才更是抑制不住的惊喊。众座哗然,太后皱起眉头,“小家子气。一只畜生就吓成这样。”张居澜方从惊惧中回神,在众目睽睽下只能拎裙下拜,“妾失仪,请万岁、千岁责罚。”邢筱此刻开口缓解道,“人各有惧怕之物。献春,快将张娘子扶起来,她是双身子的人,经不起这繁文缛节。”
话毕她又和颜悦色对太后道:“孃孃是最宽宏大量的。张娘子怀有陛下龙裔,自然处处为皇嗣着想,不免行动谨慎。照妾看,不如请张充媛、郑才人预先退席,容她们告退回去歇息罢。”两人俱应,太后审视邢筱一圈,“圣人何时与张氏这般亲密?字句都护着她,可是等她的龙胎落了地就交由你养着?”此刻便连林荇亦屏气凝神,只听邢筱宽和一笑,“孃孃真是折煞妾了。一年三百六十日,妾足有三百日病着。您是慈母,定然明白孕育一个孩子的不易。母子连心,岂有教人家平白生离的道理?若是有人要您与陛下分离,想必孃孃亦是万分不肯的。”这番话实在缜密,太后也只能说:“阿筱,我瞧你身子好些了,这精神恢复起来,果真人就显得康健。”邢筱颔首笑道:“这是托孃孃和陛下的福。有您们庇佑,妾才得以康复起来呢。”
宴散后,皇后陪今上走到集英殿前受宗亲告辞礼节,待最后一位礼毕,今上即对她道:“今日多谢阿姊。”皇后摆手,“不足挂齿。快去瞧阿照罢,我想她应是怕猫的。”他箭步如风的迅速上舆,结香忿忿不平,“今日是重阳,陛下理应到您的坤宁殿去。您为何要将陛下往鹤庄阁劝?”皇后见月光如练,掩映着蓊绿的枝桠撒下清辉片片,“我心中非他,他心中非我。这世间男女倾慕不可强求。天生合不成一璧,硬生生拼,不过是碎了我,损了他,有何意趣?”
鹤庄阁。献春将一碗蝉蜕汤放到她案头就悄然避退。见今上退至一侧,今上急切问她:“居澜怎么样?”献春摇了摇头,“娘子受了惊吓,还不肯服药汤,奴觉得并不太好。”他轻手慢脚的踏入房中,已爇了浓郁的静神檀香,她抱膝坐在罗帐中,孤影照惊鸿。他缓缓撩帘,先坐于榻沿,“我已命郑氏看管好她的狸奴,若你还是害怕,我就命她将猫送走,今后宫中禁止任何人豢养狸奴。”她状似无意的抵靠在床头,“陛下的心意,妾谢过。”他逐渐靠近,先覆住她的手,“你的心事可以同我说。譬如……你若怕它合该命郑氏将猫抱走。”她深吁一息,“我原是不怕的。曾衔华阿姊在巷子里捡了几只野猫回家养着,我担忧她们饿死,还每日拿些剩饭去喂。只后来我去阿桢家中小住了四日,再去瞧它们时母猫已然死了,只剩下小猫嗷嗷待哺。我仍用饼子喂,它们囫囵吞食,不等我换饼就咬了我的手指。而后我日日躲着,教衔华阿姊发觉,她便蓄意放猫在我房中。有一日我们私塾散后我回房小憩,一揭被褥竟是两只浑身是血的猫。她们被剖肚挖肠,死的惨烈。衔华阿姊想逼勒我离开姨母家,我在乎的她就要毁去。算是我害死了它们。”
今上怒不可遏,“这个衔华怎地这般残忍?万物有灵,她就这么草菅性命。”居澜不以为意,只是苦笑道:“其实想想在理。妾的姨丈是年景不好时凭商贾捐官,在仕途并无建树,甚至连读书识字也不曾有。虽凭他的俸禄和商铺能维持家计,但倘或没了妾,她们的日子会更宽裕。原先平分两份,如今要平分三份。是我厚颜无耻,非要赖在姨母家中,怎么撵也不离开。妾的过去乏善可陈、满目疮痍、尽是不堪入目的景象。陛下听了这些,是不是亦会渐渐厌弃了妾?”他以一副简直难以置信的神情看着她,“你怎会这样想?你身经磨难、百罹艰险,仍保持仁心善行,为百姓谋福,不辞辛劳拯救灾民。你坚韧顽强,不屈不挠,我怎会厌弃你?我只会愈发心疼你。”
她骤然凑近,一臂抵榻来支撑上身,“陛下,妾有一事不问终究难安。”他瞧着她,手悄然放到她背后,怕她磕碰到榻的边角,“但说无妨。”居澜凝着他的眼睛,四目相接是坦荡的平静,“您同样是心悦妾这副相貌么?”她在同类中的确算是佼佼者,即使到了禁中亦占有一席之地。他沉默了片刻才说:“阿照以我为色所惑?不过青州大摆筵席那日我着实承认只目成于你。可既是诱于昳丽当夜我就该要你侍奉的。年少而慕少艾,我不敢称年少,但我确有悦慕靡好之心。可倘或我只悦你的容貌,你白腻莹洁的肤理,禁中哪个是差的?爹爹给我赐人就算为皇嗣的相貌想,也多是赐貌美的。阿照,你是在挂虑我若只爱光鲜,迟早会抛弃了你吗?”居澜未抬眸与他对视,只颌首道:“其实妾时常不如衔华阿姊。她敢做敢为,欲行则动,绝不会如我一般拖泥带水。我惧怕的太多,胆怯的太多,我恐怕是个卑劣的人。”下一刻他已拢起她的下颚,“不对。你有顾虑,你会担心牵累无关的人才会犹疑。你自幼就寄养在姨母家中,她并未给你敢为的勇气。伤痕痛彻心扉,回首焉能不惧?阿照,你终究不是神仙真人,没有超度于现世、扭转乾坤的能力。人人都有惧和怯,七情六欲,这是很平常的感情而已,不该是你羞于启齿的事。”她眼泪簌簌的落下,犹如斑驳的霶霈,“当真?”他将她揽在肩头,手摩挲她的光润乌发,“我何时骗过你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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