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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湿了一方手帕,收住了眼泪,阿七心里感激远多于怨恨,感激的是胡雪岩,站起来福了福:&ldo;胡老爷多谢你!费了你好半天的精神。&rdo;接着转过脸去向郁四说道:&ldo;好走了,麻烦人家胡老板好些工夫,还要赖在这里!&rdo;
&ldo;走,走!&rdo;郁四一叠连声的回答,&ldo;我先问你,到哪里?&rdo;
&ldo;还到哪里?自然是回家。&rdo;
&ldo;对,对!回家,回家!&rdo;郁四转身看着胡雪岩,仿佛千言万语难开日,最后说了这样一句:&ldo;我们明天再谈。&rdo;
一场雷雨,化作春风,胡雪岩心里异常舒畅,微微笑着,送他们出门。
走到店堂,迎面遇着黄仪,胡雪岩和他都有意外之感,不由得便站住了脚。
&ldo;黄先生!&rdo;阿七泰然无事,扬一扬招呼,&ldo;明朝会。&rdo;说着还回眸一笑,洋洋得意的走了。
湖州之行,三天之内,胡雪岩替自己办了两件要紧事。第一件是约妥了黄仪,随他到杭州去办笔墨。黄仪改变了心意,一则想到外面去闯闯,二则是觉得跟了胡雪岩这样的东家,十分够味,当然也知道这位东家不会薄待,所以薪水酬劳等等,根本不谈。
第二件是进一步赢得了郁四的友谊。郁四自从跟阿七言归于好,他的颓唐老态,一扫而空,不再谈衙门里辞差的话,家务也不劳胡雪岩再费心,表示自己可以打点精神来料理。胡雪岩要头寸周转,除了已经拨付的那一笔以外,另外又调动了五万两银子,让他带走。
&ldo;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为你这样的朋友,倾家荡产也值得。况且,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rdo;他这样对胡雪岩说:&ldo;你要头寸,只要早点告诉我,我一定替你调齐。&rdo;
有了郁四的十万银子和他的那句话,胡雪岩又是雄心万丈了。他目前最困难的,就是头寸,在上海堆栈里的丝,搁煞了他的大部分本钱,阜康钱庄的生意,做得极其热闹,已成&ldo;大同行&rdo;中的&ldo;金字招牌&rdo;之一,但唯其如此,决不能露丝毫捉襟见时的窘态,而海运局方面,正当新旧交替之际,亏空只能补,不能拉。在这青黄不接的当口,萌雪岩一度想把那批丝,杀价卖掉,虽仍有盈余,但已有限,费心费力的结果,变成几乎白忙一场,自是于心不甘,同时也不肯错过这个机会。左右为难之下,有郁四的这一臂之力,帮忙帮得大了。
&ldo;四哥!&rdo;他兴奋地说,&ldo;只要你相信我,我包你这笔款子的利息,比放给哪个都来得划算。我已经看准了,这十万银子,我还要&lso;扑&rso;到洋庄上
去。前两天我在杭州得到消息,两江总督怡大人,要对洋人不客气了,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一抓住必发大财。不过,机会来了,别人不晓得,我晓得,别人看不准,我看得准。这就是人家做生意,做不过我的地方。&ldo;
说了半天是什么机会呢?两江总督怡良,郁四倒是晓得的,他是当权的恭亲王的老丈人,也算是皇亲国戚,如果有什么大举措,朝廷一定会支持他,然而对洋人是如何不客气?&ldo;莫非,&rdo;他迟疑地问,&ldo;又要跟洋人开仗?&rdo;
&ldo;那是不会的……&rdo;
胡雪岩说,他听到的消息是,因为两件事,两江总督怡良对洋人深为不满,第一,小刀会的刘丽川,有洋人自租界接济军火粮食,这是&ldo;助逆&rdo;而不是&ldo;助顺&rdo;,就算实际上对刘丽川没有什么帮助,朝廷亦难容忍,而况对刘丽川确为一大助力。
第二是从上海失守以后,&ldo;夷税&rdo;也就是按值百抽五计算的关税,洋人借口虞乱影响,商务停顿,至今不肯缴纳。商务受影响自是难免,如说完全停顿,则是欺人之谈。洋商缴纳关税,全靠各国领事代为约束,现在有意不缴,无奈其何!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不跟洋人做生意。
&ldo;租界上的事,官府管不到,再说不跟洋商做生意,难道把销洋庄的货色,抛到黄浦江里?这自然是办不到的,所以,再退一步说,只有一个办法,这个办法也很厉害,内地的丝茶两项,不准运入租界。这是官府办得到的事。&rdo;
&ldo;我懂了!还是你原来的办法,&rdo;郁四点点头说,&ldo;那样子一来,丝茶两项存货的行情,一定大涨。这倒是好主意!&rdo;
&ldo;自然是好生意。&rdo;胡雪岩说,&ldo;丝我有了,而且现在也不是时候,收不到货,茶叶上面,大有脑筋可动,官府做事慢,趁告示没有出来以前,我还来得及办货。此外,我还想开一爿当铺,开一家药店,阜康也想在上海设分号……&rdo;
&ldo;老胡,&rdo;郁四打断他的话,&ldo;我说一句,怕不中听,不过我声明在先,决不是我有啥别的心思,无非提醒你,事情还是你去做,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rdo;
&ldo;四哥,我们的交情,你这番表白是多余的。&rdo;
话虽多余,不能不先交代,这就是江湖上的&ldo;过节&rdo;,其实就是郁四以下要说的话,也近乎多余,他劝胡雪岩说,一个人本事再大,精力有限,头绪太多,必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而且他的生意,互相关联,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垮下来,不可收拾。不如暂时收敛,稳扎稳打。
这番话语重心长,见得郁四的关切,但胡雪岩自己何尝不知道?其间的利害关系,他远比郁四了解得更透彻,不过他自己足以应付得了,哪一处出了毛病,该如何急救?也曾细细策划过,有恃无恐,所以我行我素。只是郁四说到这样的话,休戚相关,虽不能听,亦不宜辩,因而不断点头,表示接受。
接受不是一句空话可以敷衍的,而郁四有大批本钱投在自己名下,也得替他顾虑。胡雪岩的思考向来宽阔而周密,心里在想郁四的话,可有言外之意?却是不能不问清楚的。
&ldo;四哥,你的话十分实在。当铺、药店,我决定死了心,暂且丢下。不过,我要请问一句,四哥一定要跟我说实话。&rdo;
&ldo;你这话也是多余的。&rdo;郁四答道,&ldo;我几时跟你说过假话?&rdo;
&ldo;是的,是的,我晓得。&rdo;胡雪岩连连点头,&ldo;不过,我怕我或者有啥
看不列的地方,要请四哥指点。你看,我们在上海的那批丝,是不是现在脱手比较好?&ldo;
&ldo;嗐!&rdo;郁四的神色和声音,大似遗憾,&ldo;你完全弄错我的意思了!你当我不放心我投在你那里的本钱,决不是!我早就说过了,我相信你,生意你去做,我不过问。&rdo;
&ldo;四哥是相信我,结果弄得&lso;鸭屎臭&rso;,叫我怎么对四哥交代?&rdo;
&ldo;不要交代!要啥交代?做生意有亏有蚀,没话可说!只有&lso;开口自己人,独吃自己人&rso;的才是&lso;鸭屎臭&rso;,你不是那种人。再说一句,就算你要存心吃我,我也情愿,这话不是我现在说,你问阿七。&rdo;说着便连声喊着:&ldo;阿七,阿七!胡老板有话问你。&rdo;
阿七在打点送胡雪岩的土仪,正忙得不可开支,但听说是胡雪岩有话问,还是抽出身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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