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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第1页)

这三天自是度日如年的光景,但胡雪岩决不会独坐愁城,听天由命,他要作万一的打算,所以依然每天一早,坐镇阜康,不断派出人去联络试探,希望能找出一条得以筹集这笔巨款的路子来。

第一天第二天都毫无结果,到了第三天,他就有些沉不住气了,正在攒眉苦思时,嵇鹤龄到阜康钱庄来相访,一见面便讶然说道:&ldo;雪岩,几天不见,你何以清瘦如此?&rdo;

异姓手足,无需掩饰,胡雪岩老实答道:&ldo;还差三十万银子,怎么不急得人瘦?&rdo;

听这话,嵇鹤龄大吃一惊,&ldo;你怎不跟我说?那天我问你,你不是说可以&lso;摆平&rso;吗?&rdo;他带些责备语气地问。

&ldo;跟你说了,害你着急,何苦?&rdo;胡雪岩改用宽慰的语气说,&ldo;只要海运局的那笔宕帐,你能给我维持住,别的也还不要紧。&rdo;

怎么又说不要紧?显见得他是故意叫人宽心。嵇鹤龄想了想问道:&ldo;你总得想办法罗!&rdo;

&ldo;是的。&rdo;他说了遣刘不才到南浔乞援的事,&ldo;我给庞二的信上说,我愿意照市价卖多少包丝给他,便宜不落外方。我这样吃亏还卸面子,他应该可以帮我这个忙。&rdo;

&ldo;年底下一下子要调动三十万的头寸,不是件容易的事。&rdo;

&ldo;其实,有一半也可以过关了。&rdo;

&ldo;十五万也不是少数。&rdo;嵇鹤龄招招手说,&ldo;你来,我跟你句话。&rdo;

到得僻处密谈,嵇鹤龄告诉他一个消息,是裘丰言谈起的,说有个洋商走了&ldo;炮局&rdo;龚振麟、龚之棠父子的路子,龚家父子又走了黄抚台三姨太的路子,决定跟洋商买一万五千支洋枪,每支三十二两银子,价款先发六成,

就在这两天要立约付款了。

听得这个消息,胡雪岩大为诧异,买洋枪是他的创议,如果试用满意,大量购置,当然是他原经手来办,何以中途易手,变成龚家父子居间?

当然,这是不用说的,其中必有花佯,胡雪岩问道:&ldo;可晓得那洋商叫什么名字?&rdo;

&ldo;不知道。听说是个普鲁士人。&rdo;

&ldo;那就不是哈德逊了。&rdo;胡雪岩说,&ldo;这笔生意,每支枪起码有十二两的虚头,一万五千支枪是十八万,回扣还不算。这样子办公事,良心未免太黑了一点。&rdo;

&ldo;这不去说它了。我告诉你这个消息,是提醒你想一想,这笔款子,能不能在你手里过一过,能够办得到,岂不是眼前的难关,可以过去?&rdo;

这倒是个很新鲜的意见。胡雪岩对任何他不曾想到的主意,都有兴趣,于是扳着手指数道:&ldo;一万五千乘三十二,总价四十八万银子,先付六成就是二十八万八,弄它一升半就差不多了。&rdo;

&ldo;你跟龚家父子认识不认识?我倒有个朋友,跟小龚很熟,可以为你先容。&rdo;

&ldo;好极了!等我想一想。这条路子一定有用的。&rdo;

胡雪岩略为一想,就看出了这桩交易之中的不妥之处,一万五千支洋枪,是一批极惹人注目的军火,近则上海的小刀会,远则金陵的太平军,一定都会眼红,如果在上海起运,不管陆路水路,中途都难免会出纰漏。

&ldo;怎么样能把合同打听出来就好了。&rdo;胡雪岩自语似地说,&ldo;我看这件事,怕有点靠不住!&rdo;

&ldo;怎么靠不住,千真万确有些事。&rdo;

&ldo;我不是说没有这件事,是说这笔生意,怕要出乱子,龚家父子会惹极大的麻烦。&rdo;接着,胡雪岩将他的顾虑,跟嵇鹤龄细谈了一遍。

&ldo;我懂了!&rdo;嵇鹤龄说,&ldo;症结在交货的地方,如果是在上海交货,黄抚台得派重兵护运。这倒是很麻烦的事。&rdo;

&ldo;有了!&rdo;胡雪岩当时便把刘庆生找了来问说:&ldo;抚台衙门刘二爷的节敬送了没有?&rdo;

&ldo;还早啊!&rdo;

&ldo;要提前送了。&rdo;胡雪岩说,&ldo;我记得是每节一百两,过年二百两,请你另外封四百两,连例规一起送去,说我拜托他务心帮个忙!&rdo;

要刘二帮忙的,就是把合同的原底子设法抄了来。刘二看在两个红封,总计六百两银票的面上,这个忙非帮不可,又因为龚家父子越过他这一关,以同乡内眷,经常来往的便利,直接搭上了三姨太的线,心里原就有气,这时猜测胡雪岩的用意。大概要动脑筋打消这笔买卖,自所乐见,格外巴结,当天就用五十两银子买通了黄宗汉的娈童兼值签押房的小听差,把合同的底稿偷了出来,刘二关上民门,亲自录了个副本,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了胡雪岩手里。

合同上写的是由船运在浙江边境交货。胡雪岩倒弄不明白。这个名叫鲁道夫的普鲁士人,具何神通?能够安然通过上海到嘉善的这一段水路?倘或中途出险,不能如约交货,又将如何?

细看合同,果然有个绝大的漏洞,这笔买卖,在卖主方面自然有保人,由上海的两家钱庄承保,但保的是&ldo;交货短少&rdo;及&ldo;货样不符&rdo;,又特为规

定一样:&ldo;卖方将枪支自外洋运抵上海后,禀请浙江抚台衙门委派委员,即就海关眼同检验,须验得式样数目相符,始得提领交运。&rdo;看起来好象公事认真,完全为了维护买方的利益,实际上是正好为卖方脱卸责任。

&ldo;好刀笔!&rdo;在一起细看合约的嵇鹤龄,书生积习,不免愤慨,&ldo;公家办事,就是如此!自作聪明,反上了别人的当。&rdo;

&ldo;恐怕不是自作聪明,是故作聪明。&rdo;胡雪岩说,&ldo;照这个合约来看,卖方只要把洋枪运到上海,在海关经过浙江的委员眼同检验,数量式样相符,卖方就已尽了责任,如果中途遇劫,那就好比当票上的条规:&rdo;天灾人祸,与典无涉。&lso;保人是不保兵险的。真的闹将开来,洋人只要说一句:在你们中国地方被抢的。你们自己不能维持地方平靖,与外人什么相干?这话驳不到,还只能捏着鼻子受他的!&ldo;

嵇鹤龄也是才气横溢,料事极透的人,听了胡雪岩的话,连连点头,嘴角中现出极深沉诡秘的笑容,眼睛不断眨动,似乎别有深奥的领悟似地。

&ldo;大哥!&rdo;胡雪岩问道:&ldo;你另有看法?&rdo;

&ldo;我是拿你的话,进一步去想。也许是&lso;小人之心&rso;,但是,人家未必是君子,所以我的猜测也不见得不对。&rdo;

说了半天,到底是指什么呢?胡雪岩有些不耐,催促着说:&ldo;大哥!你快说吧,这件事上,也许可以生发出什么办法来,如今时间不多了,我们得要快动脑筋,快动手。&rdo;

于是嵇鹤龄提纲挈领的只问了一句,胡雪岩就懂了,所问这一句是:&ldo;这会不会是个骗局?&rdo;

如果要行骗,根据合约来说,并不是不可能:洋枪运到上海关,浙江所派的委员验明了数目式样,无不相符,但交运中途,说是遇到劫盗,意外灾祸,不负责任。至于是不是真的抢走了洋枪,无可究诘,那就可以造成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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