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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重返花朝村（第1页）

那次的灾难，死伤了很多的人。幸好当时正放假，有很多市民在外地旅游，否则伤亡会更加惨重。那座山，被烧得跟实心黏土砖一样坚硬，现在上面仍然寸草不生。我前年去外面的时候，也到那里看了一下，他们在城市外面新建了一座城市，原来的老城里到处是破烂的建筑，像一个个巨大的骷髅竖立在地平线上，他们说，那是经济过热，房地产泡末破裂留下的。

谁都不能对死者负责，我们只能让生者过的更好。王凯和我自己的钱加起来，有三百多亿美金，一笔天大的巨款，我捐出一部分，赈济灾民，修复城市。另外的，后来我又一点点慢慢捐出去，给穷困地区修建学校、公路、福利院，以及帮助某些穷困而又染有重病的人，还有改善生态环境。

几乎没有人知道我到底是死是活，大火中有很多人失踪，还有很多人被烧得面目全非，他们怀疑那些人中就有我，而且这家外国银行保密很好，从不泄露顾客的秘密，我只要跟他们联系一下，很容易就可以把钱转到我想捐赠的地方。

我失魂落魄的一路流浪，回到以前居住的那座大城市。并不是我想逃避责任，不愿接受惩罚，只是这发生的一切太过沉重，即使把我枪毙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能抵偿过失，并不是我能承担的。我活着，把剩下的金钱慢慢捐给需要的人，或许还有一点意义，即使死亡，也能够坦然一些。

作为一个罪人，我更加不想再连累梁莎，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于是我们的隔阂就越来越深。我们有时仍然去湖边散步，可是，她已经不再挽着我的手臂，而总是离我很远。

确实像李伦说的，她谁都不爱了，只爱她自己，和她的那个孩子——也是她自己的一部分。她已经从人群中完全独立出来，是我的离开成全了她的独立，或者应该说是孤立。她孤立于人群之外，在她房子的角落，只是弹她的钢琴，缅怀往事。

她只有过去，没有未来。

或许她真的就是一间水中央不停向上升腾的房子，只保留她停留在水面时进入她世界的东西，而以后，谁都没有办法再进入那水上阁楼。而我可能是一条曾经进入她世界的蚯蚓，因为某些原因，我出来了，可是我出来的时候，被门夹断，分成两截，留了一小截在里面，已经死亡了。更长的这一截存活下来，可是已经跟留在那里面的一截完全不同，它经历了另外的生活，变成另外的样子，只是凭记忆还知道那已经死亡的一截，那死亡的一截也并非活下来的这一截的部分。现在的我和以前的我，已经是不同的两个人。

分裂的生命。

我只能接受，这是我们的命运，没有办法抗拒，强求也没有用。

我仔细看过王凯给我的那几张发黄的纸，上面确实有苏鸣走私贩毒杀人的证据，可是，上面还记录着李伦收受贿赂默许苏鸣走私的事实。我虽然很想报仇，可是，并不想牺牲李伦这个朋友。我约李伦见面。他对于我的事情都已经知道，一个人出来和我见面，看见我安然无恙，他释然地抱住我。他说听闻那次灾难之后，以为我已经死了，几天都没有睡好觉。确实，他眼圈发黑，到底，他已经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而我，对于他，可能也一样，纵然他有成百上千的人在周围打转，恐怕也只有我能理解他。

我把王凯给我的几张纸给他看，他认真又惊讶地看完。

我说：“给你吧！我可不想为了报仇失去更多，更加不愿意失去你这个朋友！”

他沉默半天，突然问：“你以后怎么打算？”

“回花朝村，回那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把女儿养大，好好教育她，尽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恐怕也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有片刻安宁。

“你可能不知道，苏鸣自从知道你能够种植太阳之后，就很想抓住你，利用你！他说如果有你，他可以积累大量的财富，甚至实现更大的梦想。他如果知道你回到那里，肯定会带人去抓你！”他认真地说。

“那正好，我就在那里跟他了结一切。”

“那不行，我可不愿意失去你这个朋友！而且，你还有女儿需要照顾，怎么能够就这样去了呢？要好好想个办法！”

他沉思起来，过了半天，他才又开口说话。“我想到一个办法，你看怎么样？我把这份材料复印一份，交给苏鸣，跟他说，你因为不想牺牲我这个朋友，才没有告发他。你把原件放在一个朋友那里，每个星期都用卫星电话跟他联系，如果你出了事，哪个星期你的朋友没有收到信息，就会把原件交给警察，告发他。他不会想到原件就在我这里，即使他知道，也没有办法对我怎么样，更不可能从我这里抢走！这样，我们就可以同生共死！”他最后又开一句玩笑，“只不过，你可一定要记得用卫星电话跟我联系啊！不然，我可就会因为你的疏忽而坐牢！”

“好办法！当然会记得！”

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这也就是为什么苏鸣不敢得罪我，畏惧我三分的原因。只是，我也有李伦这个把柄在他手里，他也有时做坏事，只是掌握一个限度，不触犯我的底线。甚至苏鸣怕别人发现我在这里，从来都不敢带多余的人来。

根据王凯给的地址和联系方式，我找到了那个女孩，那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大学生，她怀孕五六个月，肚子已经很明显，当时放暑假，她一个人躲在出租屋里，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找到她的时候，她仿佛得救似的，欢喜得不得了，她已经知道王凯死了，虽然之前并没有对他抱有什么期望，但肚子已经这么大，也只有将孩子生下来，那就需要有人抚养。

按照王凯说的，我给了她一笔不小数目的钱。她拿到钱十分高兴。我又征求她的意见，关于那孩子。她考虑了片刻，说生下来准备送人，她还只是个学生，无法一个人带孩子。我跟她商量，到她快分娩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我来把那孩子接走。

那孩子就是小苹果树，他当然不可能是苹果树上开花长出来的，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他的身世，所以就像大人哄骗小孩那样说他是我在苹果树下捡回来的。我给他取了名字，叫李平，可他非要叫自己小苹果树。至于他那手心在阳光下开花结出苹果的能力，那也不是天生的，那是意外造成的。他小时候我一边带他一边做实验，一次偶然我研究出来的东西被他吞掉，他产生了基因突变，就出现了这种特别的能力，我也不知道这能力对他到底是福是祸。而云子一直认为小苹果树是我在外面跟别人生的小孩，是她的亲弟弟。

安顿好了外面的事，我在城里买了很多衣服、书籍、钟表，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又以岳父的名字买了一辆吉普车。我告别岳父岳母、梁莎和李伦，又返回了花朝村。

在以前借宿的那个人家，我给了他一些钱，把吉普车停放在他家。在那之前，我已经捐款给他们修好了公路和学校，还给这户人家出钱修了一栋漂亮的新房子。不过我从来都没有告诉他们我的真正名字。

我又买了一条快艇，穿过迷雾，冲过水流，回到了这里。重又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我心中感慨万千，为什么总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将我到处驱赶，而不让我在某个地方安宁的生活呢？为什么总有愚昧以及怎么都满足不了的欲望驱使某些人来破坏我们的生活呢？有时候，我有把那些人统统杀死的冲动，可是冷静下来，我发现，那样的人太多，不是我一个人或者一群人可以对付的！也许我可以早就把苏鸣杀死，因为我比他强壮很多，可是，我杀得了苏鸣，却杀不完他背后成千上万拥有同样欲望同样骚动不安的人，即使在这小小的花朝村，都有那么多人被他唤起沉寂的欲望，成为他的随从。他的这些支持者，或者同类，并不是我能抗拒的，而潜藏在更多人心中，支持这些人和这些人行为的思想，我更加无能为力。

走到山洞口的时候，想起婉莹的死，想起自己明明可以为她报仇雪恨，却因为自己的顾虑而放弃，我心中满是痛苦和愧疚。当看到云子时，我想拥抱我的女儿，承认她。可是，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从前迫于压力，没有承认她们母女，没有保护好他们母女，我现在又有什么颜面让她叫我爸爸，又有什么资格去拥抱她！

于是，她仍旧叫我叔叔，苏昕也在那里，这一年，他一直照顾云子。见到一年没有看见的叔叔，他们非常高兴，又看见我怀里抱的小苹果树，他们抢着抱过去，逗他玩。

在那以后的日子，我就自己照顾云子，教她读书，教她音乐，让她在这山洞里面能有事情做，不致太寂寞。苏昕已经成为医生，很多时间在外面给村民看病，有空闲的时间，也跟着学习一些东西。

随着云子一天天慢慢长大，我渐渐发现，她跟她母亲有很大的不同。婉莹是很温和，很顺从的。而云子则比较狂放，更渴望自由，更加不羁，她已经不像是花朝村的女孩，而更像是一个现代女孩。她就像风一样，本来应该随心所欲，呼啸着穿过世界，却被禁锢在这里，不能动弹，内心里的世界那么广阔，眼前的世界却那么狭小。

她经常看我带回的那些书，等我后来没有什么可以教给她的时候，她就成天埋头看书，文学、哲学、历史、音乐、绘画，中国的、外国的，古代的、现代的，她什么都看，看的书太多太杂，却又没有真正走进大千世界，所以读书难免不通，生活不够通透。

我本来打算，等将来云子长大，就让她和苏昕结婚，苏昕是个好孩子，我看着他长大的，丝毫不怀疑他会好好照顾云子。可是，云子在思想上更加接近现代，而苏昕虽然接受了我的教育，有一些现代思想，可是，他更加接近古代，或者说，他骨子里面到底还是古代人。我就开始怀疑他们是否能走到一起，果不其然，每次我想撮合他们的时候，云子就拿别的话题岔开，她只是把他当作哥哥。我只能不了了之。

后来你到来，被小苹果树带到这里，可能真有天意，当初我这个外面的人掉在婉莹的山洞口，而现在你又从山上落下，到达这里，都一样成天往那个山洞跑，最后在那里安家。

我回来后不久，苏鸣也从外面回来了，我明白，他回来就是为了征服我，要我服从他，帮他实现他虚妄的梦想。他不能直接对我下手，于是就想征服这里，孤立我，把我逼上绝路，使我就范。这些年，他做了无数的事，却始终没有达成愿望，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甚至发疯了，用黄金熔液洗手，烧掉了自己的指头。

可他到底还是慢慢有进展，看着他一步步逼近目标，一步步向我笼罩过来，我感到浓重的悲凉。历史上，有天赋有才能的人，没几个有好结果的，才能纵使与天齐，也无半点能利己，这些人往往被别人利用，或者被世俗的价值观利用，做出很大的成绩，甚至成为英雄，可是，飞鸟尽，良弓藏，他们做出的成绩会被别人据为己有，然后把他们安上莫须有的罪名消灭。我们就属于这样的人，也逃不出这样的命运。

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苏鸣也是个可怜人，他跟王凯有些相似，都是被虚妄的价值观困扰，为这价值观支撑起来的欲望奔波劳碌，到头来，伤害别人也会伤害到自己。那天看着他把手伸进装满黄金熔液的锅里，我甚至对他感到同情，或许我和他应该一起从世界消失，只留下平凡平静的人，这个世界才能得到安宁。

这段时间，苏鸣的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如果不搞一笔钱，他可能就会破产，所以他狗急跳墙，抓住你们，跟我谈条件，找我要钱。我答应给他一个亿，他才放了你们。但是你们以后千万要小心，不能再那么任性的到处跑了，他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人，尝到了甜头，他以后会更加变本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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